第三十章
送走姚姑姑之后,云瑶就像只无头苍蝇,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时而凝眉沉思,时而抚掌轻笑。
最后她激动地举起拳头,给自己比了个打气的手势。
到了午饭时分,花儿提来了午饭,云瑶强忍住只尝了尝,便推说没有胃口,漱口后躺回了软塌上歇息。
她这一歇直歇到了夕阳西下,花儿进来了几次叫她起来,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都被她摆摆手斥退了下去。
花儿有些担心,试探着道:“格格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奴婢去回禀福晋,给你请大夫来瞧瞧。”
云瑶闭着眼睛,状若无力道:“福晋也还病着,我不过是老毛病,哪能再让她烦心,你无需多管,我只歇一会就行。”
花儿迟疑着退了出去,到了掌灯时分,她悄声进屋,见云瑶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更惨白,五官皱成一团端看起来痛苦万分,唬得她忙点燃了灯,连连轻声唤道:“格格,格格醒醒。”
云瑶陡然惊醒,腿猛一瞪,然后眼睛定定看着屋顶,半晌后方悠悠长叹一声,抬手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怅然道:“幸亏是个梦啊。”
花儿被她的神情吓得够呛,结结巴巴地道:“格格...,可是做了什么噩梦,别...别怕,都是梦。”
云瑶撑着塌坐起来,有气无力地嗯了声,哑着嗓子道:“去打水来,我想洗漱之后再去歇着,晚上就不用点心了。”
花儿见云瑶的精神实在是不好,怕若是不如实上报,最后会被胤禛责罚,忧心忡忡道:“格格,奴婢先去叫朵儿给你打水来,你先别歇着,奴婢去前面等爷。
爷是男人,身份又贵重,只需来跟你说几句话,你睡着后就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云瑶心里直乐,胤禛不过是有播种的功能,什么时候还兼具门神的作用了?
她勉强笑了笑,打趣道:“说什么呢,爷又不是那钟馗......”
突然胤禛沉沉的的声音传了来:“爷跟那钟馗又有何关系?”
两人都吓了一跳,忙上前福身请安。
云瑶腿才弯下去,身子一晃似乎站立不稳,胤禛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凌厉的眼神看向了花儿:“你是怎么伺候的!主子病了也不知道来回禀?”
花儿噗通一下跪地,磕了个头慌乱地道:“回爷,格格从午饭后就开始不舒服,奴婢要去寻福晋请大夫,格格怕给福晋添了麻烦,就拦着没让奴婢去,说是歇一阵自会好。
谁知道格格直昏昏沉沉睡到了现在,瞧那模样是做了噩梦,被梦魇住,脸都吓白了。
奴婢刚要来禀报给爷知晓,爷就进来了。
奴婢不是有心的,求爷饶奴婢这一次。”
云瑶心里暗自对花儿赞叹不已,口齿伶俐表达清楚,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还不推到主子身上去。
没枉费她一番苦心演了这一出好戏。
她见胤禛神情仍然不悦,就着他的手坐在了软塌上,细声细气劝着他道:“爷,不关花儿的事,都是妾身自己不争气,这病反反复复的总不见好。”
胤禛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斥退花儿,仔细觑着云瑶的脸,温声道:“昨晚我来瞧你时,你还好好的,怎么一天不见,就又病得厉害了?”
云瑶悄悄使劲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痛得她一个激灵,大眼睛浮起些惊惧,幽幽道:“爷,妾身先前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白胡子老翁,他说自己是掌管命运之神,他...,”
她长长抽了口气,战战兢兢继续道:“他说妾身本身福气浅薄,是天生的的劳碌命,因祖坟塌...开了裂,才得了这滔天的富贵。
人这一辈子,能享受的福气原本皆有定数,妾身享了原本不属于妾身的福,所以才一病不起,是命运对妾身的惩罚。”
胤禛嗤笑一声,瞪着她道:“胡说,不过是梦而已,你切莫当真!”
云瑶有些傻眼,她当然不会把自己的胡谄当真,但是他不信可不行啊,她急切地道:“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梦里妾身还跪下来问命运大仙,可否有解决之法。
命运大仙掐指一算,说爷的府邸,乃是由高人堪舆过风水后所建,是福邸宝地,妾身福薄镇不住,住在里面自然会被反噬。”
胤禛眯起眼睛打量着她,沉默了片刻后方道:“命运大仙说该如何解决?”
云瑶心中微松,小心翼翼地道:“命运大仙说,妾身得住得离爷的府邸远一些,最好是西边。
妾身当时就琢磨,书中写那圣僧都去西边取经,莫非西边才是神仙住的地方?
妾身住在那里,沐浴着佛音,也算是一场修行。
爷,妾身恳请爷,让妾身搬到承德的庄子里去住。”
她脑子里学着李格格的做派,垂着头嘤嘤抽泣,“爷,妾身不想死,妾身还想着伺候爷到老呢。”
胤禛盯了她半晌,忽地道:“承德太近了,要不干脆出了山海关,直接搬到科尔沁草原上去住如何?”
“呃?”
云瑶哭泣骤停,她抬头愣愣看向胤禛,他神情似笑非笑,伸手覆上她的脸,似乎想拧她,最终只是轻轻捏了捏便放开了,拂了拂衣衫下摆,闲闲地道:“承德在京城的东边。”
云瑶很想干脆扯跟眼睫毛直接吊死,前辈子她分不清东南西北,重活一辈子还是分不清!
眼见一切都功亏一篑,她心里焦急万分,最后竟真急得泪眼汪汪,可怜巴巴看着胤禛:“爷,妾身估摸着是病得太厉害,脑子里都塞满了浆糊,记错了命运大仙说的话。
他说的是东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让妾身每天与日同在,好驱散头顶经久不散的黑雾。”
胤禛实在是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手虚点着她半天,方叹道:“你!成天就知道胡思乱想。
我知道你先前受了委屈,也惩罚了福晋。
以后有爷护着,任谁也不敢再轻慢欺负了你去。”
云瑶心渐渐沉下去,她在乎的不是轻慢欺负,也不是他的宠爱。
她一个格格,连说合离都没资格,更别妄想偷跑出去。
估计还没有跑出北京,就被抓了回来悄悄处置了,以免丢了爱新觉罗家的脸。
胤禛见她眼眸中是说不出的失望,心竟也跟着一酸,软了语气道:“天一天热过一天,估摸着不久汗阿玛就会搬到畅春园去,府里也要跟着搬过去。
既然如此,不如你先搬去畅春园旁边的庄子住,先把身子养好,瞧你脸上都瘦得只剩下一双眼睛了,等我得空了就骑马过来看你。”
云瑶一颗心又活了过来,既然出去了,再回来可就不容易了啊。
虽然她有些遗憾不能远避承德,康熙每年都会到畅春园避暑,前后也不过大约一个月时间,总比一年十二个月在府里与人斗得乌烟瘴气的好。
她喜得眉眼弯弯,不要脸乱拍胤禛的马屁,“爷真好,都是妾身先前着了相,爷才是妾身的命运大仙。”
她眼珠子一转,笑得更灿烂了,“爷,妾身还有个小小小小的请求。”
胤禛见到她脸上久未的笑容,心情跟着大好,痛快地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都替你去办。”
云瑶语气轻快,笑盈盈地道:“不是要求是请求,妾身身边没有了大丫鬟,再说妾身也没什么本事,平时,身边还是须得有个老成点的姑姑指点着,以防妾身总惹出乱子来,要让爷给妾身善后。
先前妾身见过了姚姑姑,妾身想这不是现成的好帮手吗,妾身想把她叫到身边来,她曾是御前的管事姑姑,定会教导好妾身的规矩。”
胤禛点点头道:“她是镶蓝汉军旗人,旗里的奴才伺候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值得你说这么长一大通,明儿个差人去说一声便是。
你用过点心没有,饿不饿?”
云瑶自不会去与他争辩什么天经地经,中午她装病没有吃几口,她暗自懊恼,早知道他会这么爽快答应,她还装什么啊。
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说道:“还没有用过呢,妾身让花儿去厨房里提。
爷你也饿了,也早些回去用些点心。”
胤禛脸色顿时拉了下来,斜着她道:“好啊你,河都没过呢,就急着把桥拆了,就这么不耐烦见到我,要赶我走了?”
云瑶神情讪讪,陪着小意道:“妾身不是见到爷忙着么,爷最近新得了格格,辛苦种...着呢。”
胤禛霎时气得脸都青了,怒道:“你哪里听说爷得了格格需要辛苦了,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着什么!我看你不是脑子里塞满了浆糊,你脑子里是塞满了糠,猪脑子也比你机灵!我昨晚歇在了前院,这些日子忙着要再次去寻畿甸,哪里......”
他越说越气,觉得越描越黑,干脆闭上了嘴,脸色黑沉如锅底。
云瑶嘿嘿干笑,心中却不断腹诽,你不辛苦种黄瓜籽,那乾隆那个喜欢到处打补丁的大猪蹄子是哪里来的?
“爷,都是妾身的错,你大人大量不要与妾身计较。
妾身是一心为爷着想,因为妾身这里晚上不吃燕窝粥,吃的是些银耳炖莲子或银耳红枣汤,怕爷不喜欢吃这些,才让你去别处用。”
胤禛的神色缓和了些,瞬间脸色又一沉道:“怎么不吃燕窝了,莫非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又阳奉阴违克扣了你的吃食?”
云瑶懒得跟他解释,只说道:“爷,没有人克扣妾身的吃食,只是妾身更喜欢银耳的味道而已。”
胤禛这才作罢,斜着她道:“爷给你好的,你还不稀得领情,也只有你成天作怪。
以后去了庄子,别只管着疯,把溪里的鱼虾都祸害光了,我差些可靠的人手去庄子里,也能看着你一二。”
云瑶心里哀嚎,这换个地方看管,牢头还是不换啊。
不过她也只能乐观地想,就当是有了得力护卫了。
她想到庄子,眼睛一亮道:“爷,庄子是叫圆明园吗?”
胤禛疑惑地看着她,“什么圆明园,哪里来的圆明园,是开府时汗阿玛赐给我的庄子绮春圆,就在畅春园附近,夏天住着也方便去澹宁居做事。”
原来这时候还没圆明园啊,云瑶先前也没在意畅春园周围庄子乱七八糟的名字。
想到那千古名园,她心中激动无比,又有了新的目标!
以后她云瑶,誓要好好活着,住进后世毁于侵略者之手,只存在画册里,恢弘壮丽的圆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