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过去,孙世明没有忘,也不敢忘记那张布满温柔的脸。 起初几乎每晚入睡前,都要仔细回想。后来他苦练画技,终于有一天依着记忆中的那张脸画出一张满意的人像。 那张画像他一直偷偷私藏着,除母亲外,从未让第二个人看到。 他没有让妻子二娘看。毕竟岳父已是上杭知县,他不想让官府的人知道,他对这个逃犯家眷念念于怀。 有了这张画像,他更容易记住那个女子的模样。 当他看到陈少杰母亲的第一眼,面前的人便与记忆中的模样融为一体。 玥姨并不知把叫她来做什么,直到见了孙世明,一旁的花娘才与她说,面前这位是县学的孙教谕。 “孙教谕。”玥姨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有些急迫地问,“可是少杰在县学生了什么祸事?” “哦,没有。”孙世明回过神。 面前的女子见到他并无异样,是早已把他忘记?还是他认错了人?也或者还是……不敢有所表现? 孙世明心下一惊。 他太唐突了! 若面前的玥姨真是姚芷,他面露异色,岂不让旁边的花娘起疑? 想到此,孙世明赶忙掩饰,向玥姨拱手道,“抱歉,我看玥姨有些像过世的母亲,在下失礼了。” 花娘从旁笑道,“原来如此,我还当孙教谕之前在哪里见过玥姨。” “奴婢哪有此等好命。”玥姨回礼,“不知孙教谕找我所为何事?” “是为少杰捐赠而来,毕竟少杰年少,我来征询您的意思。若您不答应,县学将把那笔捐资如数奉还。” 这是孙世明早已准备好的话。 玥姨果断道,“那笔钱本就不属于我们。少杰只为义父送终,并未尽几天孝,能得老人家的关系留张户籍入县学读书已是受很大的恩惠,不该再贪那房钱。老人家已不在人世,那笔钱就当是老人家的捐赠,替老人家积的一笔福吧。” 大概由于年纪大的缘故,玥姨的语调很平缓,不似当年听到的那般干脆,但相同的是都流露着善良的本性。 她真的不是当年的那个她吗? 孙世明抹不掉心中的怀疑,却又不便明问。 代县学学子致谢后,又与玥姨说了会儿陈少杰在县学的学习情况,这次见面便结束了。 从此,孙世明开始留意陈少杰。 好长时间都没见陈少杰有什么特别,直到三年前,孙世明发现陈少杰与伍文轩暗中来往。 虽然二人年龄不同,不在一起读书。可同为县学学子,若相识来往,也没必要偷偷摸摸。 最终,孙世明发现二人联手给梁志家的陶器铺子暗动手脚,致使梁家的生意做不下去。 具体如何做的他没看到,只知梁家铺子的陶器全部被毁,而梁家人却都不敢声张,最后连自家生意都放弃了。 这让孙世明想到小时候听说孙家的水缸全都无故碎裂,却也不敢声张的传闻。记得严夫人曾与母亲说,姚家祖母是跑江湖出身,有几分手段。 再加上梁志前不久正闹腾着要掘姚书吏父亲的坟,还有那梁志在县学经常欺负人,屡教不改等等,孙世明不得不想,是姚家人再次出手? 玥姨的面容在孙世明脑中久久不退。 他想,若玥姨真是姚芷,他有理由更护她的儿子。 所以陈少杰在县学的几年,孙世明对他格外照顾。哪怕有些人在背后嘲讽他是想借陈少杰的关系图谋醉心楼的姑娘,他自认身正不怕影斜,不予理会。 而他的娘子严二娘也对这些传闻毫不在意,与他一起关照陈少杰。 严二娘的想法与他不同,只是单纯的以为孙世明是从陈少杰身上看到他当年的影子。因为陈少杰是随母颠沛流浪,好不容易才在上杭落脚,求得读书的机会,与他当年求到养父母那样的好人颇有几分像。 因不愿生事,孙世明也没让严二娘去见玥姨。 …… 自从严二娘生病回到娘家休养,孙世明有段日子夜里也不常留在县学,大多时候都回严府陪他娘子。 不知那些天他疏忽了什么,最近他发现陈少杰平日有些神色不对。尤其是这次,他竟然为相亲特意告假。 难道相亲不能赶在休沐日的时候? 经过梁家的事,孙世明知道陈少杰也是有几分手段,略加思索便决定跟随他去瞧瞧。 在何家,他发现院中晾晒的衣物上绣着蝴蝶……虽说那蝴蝶千姿百态,可不能不说,这也算是又一个巧合。 他听着玥姨与何家人谈笑拉家常,与在醉心楼见到的人大不相同。 这时的玥姨随性、自然、无拘无束。 好像当初在破庙时,笑着拍拍他的头,说,“孩子,我会让你回家。” 听着随心所欲的一句话,却是他意想不到的承诺。 所以在何家,他听着那些好似无意的话,也在暗暗揣摩,怕自己漏了什么。 越想,越好奇;越好奇,就越想弄个明白,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 在那一刻,孙世明心想,自己怀疑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结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