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魅力在于未知，人生的痛苦也是未知，世上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没有必定能成的事，哪怕是八十万对六十万也只是优势在我，而不是锁定胜局。
罗学云不是心大心小的问题，而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管理学上讲一个人最直接管理的下属最多七人，再多的话就只能依赖这七个人分层管理，显然要想做大必须依赖团队。
然而管理团队如果真的简单没有门槛，就不会被称作帝王心术，人心隔肚皮，每个活生生的人都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奇思妙想，说难听点，有时候人连自己的想法都控制不住，在该专心考试的时候，总想哼歌，在该安静睡觉的时候，总要游戏，怎么去约束别人忠诚可靠？
只能说尽力而为，用最古老的法子，赏功罚过同舟共济这些将团队凝聚捏合。
秦远山说的患难见真情，嗯，有些道理，但也只是一些，因为人的想法随时在变化，或许当时受限眼界，觉得罗学云和青云菜业是最重要的依靠，死心塌地支持，现在舞台大了见识多了，产生更多新想法呢？
过去的忠心不能保证未来的忠心，过去的反对也不保证未来同样反对，一个人真正怎么样，得看他走完全程怎么做的每个选择，所以有句话叫做盖棺而定。
“老秦，正因为你担忧这些东西，我才要推动全员持股，到时候青云就不是我一个人的，遇到什么事，大家都要面对，什么时候有问题就卸任总裁，谁还能来找我？我又不当家了，是不是？”罗学云耐心安抚。
“我是替你不值，跟个小傻子一样辛辛苦苦创家业，什么麻烦都是你出头，这些人包括我都是得了你的济，哪有资格要你的股份。”
秦远山骂咧咧道：“当初说是给你帮忙，我才去青云管技术，发的钱已经够多，还白得你的股份，传出去人家怎么看我，亲家怎么想？亲爹得不到好处，丈人倒是吃得满嘴流油。”
“亲爹哪得不到好处，要不是我，他能硬着腰杆子在田集乡横着走，谁见他都礼让三分么？”罗学云笑道，“您不同啊老秦，没有我大家见到你也要喊秦技术，有了我大家还是喊秦技术，你自己的本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再者说，给青云做贡献的职工都有，因为你是我老丈人反而没有，这传出去才有问题，要骂我宁予外人不予自家，没脑子没人性。”
这或许可以称作风骨，秦远山读过书，身上有些许知识分子的讲究，许多事没法理所当然地接受，比如说拿别人的贵重东西，尤其是女婿的。
电器家具吃喝这些勉勉强收下，还能说是尽孝心，给别人炫耀女儿嫁到好人家，女婿有本事，待我跟亲爹一样，可是拿钱要公司这种，一时间便忸怩。
既是不想让人觉得通过女儿在吸女婿的血，也是有亲儿子在，不能传出靠女婿养活的话。
这一点倒是跟罗老爹类似，秉持上一辈的旧习惯，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靠侄子靠干儿，都不能靠女婿，以后世角度看无疑是旧风气，但这时候就是流行。
像罗学云罗雨这样，勉强算自由恋爱的很少，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媒婆说定了爹妈点头了，男孩女孩都没有说话的权力。罗学风跟黄秀就是这样，好一点是同村，小时候还见过，再远的真是没见过几面，稀里糊涂就结婚过日子。
这样走过来的人，再对待儿女的婚姻，也会习惯采用这样的方式，若是孩子太软弱，难免要吃父母的亏，包括但不限于婚姻升学就业等等一系列的问题，简而言之，就是时代变化太快，各种阶段成长的人组成一个大家庭，想要完全和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于秦远山的担心，罗学云表示理解，好声好气解释。
“职工持股这件事会一同进行的，不光是今天这几个，还有陈连常远洋我二姐我幺妹这些所有满足条件的青云职工，届时大家的股份只有自己知道，不会随便公布细节的。
您老把心放进肚子里，再好好给青云站几年岗，然后到品牌部当顾问，打着公司名字参与社会活动，闲暇照顾孙子孙女，不美得很？我可是先跟你说好了，将来云云月月上中学，天天要到你家吃饭，烦死你。”
秦远山摸着没有多长的胡子，浮想退休之后子孙绕膝的景象，忍不住痴了，叹道：“早盼着这天呢，在青农这几年，抵得上过去十年，太多东西要学，太多事情要管，我老了，精力不济，担子还是得交给年轻人。
学云你呢，是个不世出的人才，别的不说，光是大江南北跑来跑去，还敢带着媳妇周游世界，这些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你年纪轻轻就做到了，现在还有偌大的产业蒸蒸日上。
我虽是你丈人，却不比你强，对青云的事，我没有发言指点的水平，只是站在长辈的份上告诫你一声，世事艰难，人心难测，不要把一切东西想得太好，也不要好大喜功刚愎自用，能不跌跟头就不跌，能稳稳当当就稳当。”
“听着呢。”罗学云笑道，“我会做好跌跟头的准备，也会避免去跌跟头。”
“那我就不跟你废话，回田集了。”
“我送您。”
“不用，秀禾带我来，再坐他车回去，你把没办完的事办完，别在路上耽误时间。”
“暑假小泉该毕业吧，准备考研么，要不考研，来青云农业上班吧，也算子承父业。”
“考研？他哪有这个狗命，上个玉阑师范都还得你找人。”秦远山摆摆手道，“别让他太舒坦，先去分工的单位干两年吃吃苦，真搞不成再来参加青云招工。”
“这又是何必呢？玉阑还能分到比青云更好的单位，除非分到行署。”罗学云笑道，“要是分到外地，咱妈怕是还担心，倒不如捏在你手上，让他吃多少苦就得吃多少苦，想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
秦远山颇为心动，顿了半会儿，还是摇头：“孩子大了，还是听听他的意见吧。”
“那成，我让秦月跟他去个电话，仔细问一问他。”罗学云道，“家贫才走四方，陈清又不是过不下去，何必让孩子背井离乡，他苦你们也担忧，有啥事还帮不上忙。”
秦远山连瞄罗学云数眼，慢吞吞道：“你说这话，真有点为人父母的味道，忙吧，我走了。”
……
送别秦远山，罗学云把袁晓成叫到办公室，聊些细化的东西。
“战略部的日常事务，我准备让刘明理负责，品牌部交给余秋秋，今年就搭架子，原岗位工作兼任到明年，你安排好接手工作。”
“余秋秋搞宣传还是可以的，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刘明理是不是太嫩点，别说合作厂的厂长经理，怕最老实的糖厂辛家他都镇不住。”袁晓成道，“公司的事你可不能感情用事。”
“我怎么就感情用事？”罗学云讶异道。
“第一，不想砸了你总办公室助理班的招牌，强行要把第一期的这几个人抬起来，叶帆罗学鹊在青农风生水起，余秋秋刘明理也不能落后。
第二，明现离开青云之后，你觉得过意不起，毕竟以他的功劳，股份肯定是有的，而且有大份，但现在又不能破坏规矩，只能把他弟弟提上来。”
“神经啊，你赚的钱会给你哥？”
“我赚的钱虽然不会给我哥，但我哥俩的钱都会孝敬爹娘。”
“切。”罗学云扬了扬手，道：“青云本来就是新公司，还要做新模式，当然要多用新人，一来可塑性强，没有条条框框，二来培养好了，能用好些年，明理底子不错，有大用的潜力，先易后难让他慢慢来，总不会太差。”
“你要看好他就用呗，反正活不是他一个人干，到时候下面多放老将，上面还有你把关，出不了大问题。”袁晓成道，“我会做好交接工作。”
“嗯，玉阑水业务分厂，你属意谁去好？”
“如果只是建厂生产，随便调一个事业部主管就行，若要是跟江城厂一样，研发生产销售宣传一把哈，恐怕得我亲自出马。”
“杀鸡焉用宰牛刀，啥事都让你去，这边一摊子还要不要？再者，我想用水业务分厂给大家打个样，青云公司机会多多，积极热情地工作，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千金市马骨么？”袁晓成沉思道，“这就真让我为难，若论能力，应该推荐饮料部的沈长明，可眼下饮料正是青食重点，他走了如何顺利度过产能爬坡，全国铺货？
可要不选他，是否有点欺负人，因为这个岗位需要我，我反而不能提升，把大好机会拱手让人？说得过去么。”
“你先问他的意愿，若是愿意去，水分厂就提到总监级，若是不愿意去，就跟主管同级，多些自主权和补贴。”罗学云道，“公司的困难也跟他说清楚，若是他心里有数，会做对的选择。”
“什么叫对的选择？”袁晓成挑了挑眉道。
“你说呢。”罗学云微微一笑。
老罗张张嘴，老袁跑断腿，还好袁晓成早就习惯，否则肯定满腹牢骚，在他眼中，天才就像好学生，是不应该老刷基础题的，而是要冲着难题杂题做出突破，基础题应该交给他这样天分一般的人巩固提高。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房谋杜断，各展所长。
“让沈长明来我办公室一趟。”
袁晓成吩咐完助理，便在考虑今年青云食品的任务怎么进行下去，直到沈长明敲门才回神。
“进来。”
袁晓成顺势起身，给沈长明倒茶。
“诶呦，这儿我熟啊，茶叶在哪我清清楚楚，袁总吱一声我就来了，还劳您亲自动手啊。”
沈长明脸上绽放憨态可掬的笑容，往袁晓成旁边凑了凑，却没有贴上去，留足空间。
“坐久了站起来活动活动。”袁晓成道，“沙发上坐。”
“袁总找我可是为了产能爬坡的事？”沈长明神采奕奕道，“我们有信心完成任务，保质保量供应市场。”
“跟这有关，但也不是这事。”袁晓成道，“今天开会，罗总讲要扩大饮用水业务，瓶装桶装矿泉水纯净水，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清河的条件显然不如鸡翅山南湾湖这些地方，所以到地区设分厂必不可少。
玉阑毕竟不远，有什么事公司能照应，所以分厂规格上就比不上江城分厂，当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架构还是要有的，这个厂长人选我推荐你去。”
沈长明听他的语气不像是发布任务，而是有商有量，便猜出肯定有疑难，于是说道：“公司有要求，我义不容辞，只是饮料部现在正是关键时期，恐怕分身乏术……”
“我跟罗总也正是考虑这点，一时间不能决定，想听听你的想法。”袁晓成道，“开诚布公讲，要是你去，水分厂的厂长就是总监级，你若是不去，就是事业部主管平调，最多加些薪资补助。”
这是个考验啊。
沈长明脑海思绪飞转，你去就提级，你不去就平级，究竟是希望我去还是不希望我去呢？不对，肯定不是这样解题的。
“我听公司安排，公司怎么说我怎么做。”
袁晓成眼中闪过失望之色，可沈长明居然还在说。
“当然，若是公司还有其他人选，我希望能在饮料事业部把眼前最关键的一关走完，留给其他人我不太放心。”
“你可要想好，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而且玉阑分厂迟早会提级的。”
“我还是觉得把眼前事做好更重要，水业务不缺我一个，但饮料部现在的事，我是真不放心留给别人。”
袁晓成微笑道：“很好，你回去吧。”
“好嘞。”沈长明高兴离去。
望着沈长明离去的身影，袁晓成笑了，个人利益和公司利益之间，他做出了对的选择，机会是人创造的，错过这次还有下次，评价一旦降低，恶感一旦形成，就很难矫正，为了将来，要忍住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