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禾刚下班回到家，就迎来罗雨的质问。
“遇到啥喜事，呲个大牙傻笑。”罗雨坐在沙发上，淡定地削着苹果，语气却咄咄逼人。“是不是上午开会说了什么，看起来派头不小，都是青云公司重要人物。”
“我屁股都没挨到板凳，你就问东问西。”田秀禾无奈道，“公司机密，学云不让随便往外说。”
“跟我说是随便？你是觉得我是外人，还是嘴上没把门的，藏不住事？”哐当一声，削皮刀甩在茶几上，惹得田秀禾眼皮直跳。
“八字还没一撇，就忍不住漫天谣，让学云知道还以为我多么没材料。”田秀禾道，“你就耐心等段时间，公司大事该你知道就会知道。”
“田秀禾！”罗雨陡然喝道，“你以为我是好事婆，什么东西都要问一嘴么？还不是因为你本事不够，在青云比不上袁晓成他们，我想给你找补找补，你就用这个态度对我？遇到事，你敢跟二弟当面锣对面鼓地喊吵闹么。”
“别生气，再伤身体动了胎气。”田秀禾为难道，“这是真的干系整个青云公司的将来……好吧，我说了你千万别在外面提，尤其是黄岗那边。”
“我是苕么？”罗雨淡淡道，“说吧，我倒要听听什么大事，让你一副嘴巴咧到耳根，想笑不敢笑的样子。”
田秀禾正色道：“事实证明学云高瞻远瞩胸怀宽广，是有识人之明用人之度的，你老是埋汰我不如袁晓成，不懂得跟袁晓成比，不敢跟学云要，好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在学云眼中，我就是合格的青农总经理，是青云公司举足轻重的管理者。”
“二弟夸你了？”
“没夸，但是比夸还要重要，他给了奖励。”
“什么奖励？”
“股份。”
“什么意思？”
“青云总公司的股份将由全体员工持有，出资岗位技术、资历贡献等都可以增加数额，由于职工人数太众，多半会采用一种叫做虚拟股的方式，主要享受分红权，决策权在少数人手里，而你老公我，就是少数人之一。”
田秀禾得意洋洋道：“会上还成立战略部，负责坐镇总公司处理各个分公司之间的业务往来，我跟袁晓成都是轮值副总监，也就是说代行总裁权力对青云公司所有人发号施令，我俩各占一半，倘若学云卸任总裁，我也是最有力竞争者，绝不是你说的不如袁晓成。”
罗雨眉头微皱：“这么说，你也拥有青云的一部分？”
“不只是我，还有你，还有其他符合条件的职工，都能持有青云股份，理所当然地享受青云发展带来的好处。”
“有什么用？公司怎么运营还不是你们说得算，我们只是占个名头而已。”
“怎么能说没用！”田秀禾差点跳起来，“职工分到股份，公司就必须分红，且每个人都能领到分红，若只是拿工资奖金，说没就没，缺乏保障。”
“当我三岁小孩么？这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你是青云职工，公司要不想发钱，有各种理由弄走你，所谓的股份分红还能保有么。”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学云说了，青云招工严格辞工就要更严格，任何职工哪怕是真的犯下大错误，一个青云岗位都没法适应，辞掉他也得需要详细的报告，包括主管同事下属等人的评述投票等等。
再者说，学云是你亲弟，只要有他在一天，青云会变成你说的样子么？他煞费苦心搞什么全员持股，不也正是为了防止他不在青云，后面的人瞎搞么？你有火冲我发可以，却不能无端牵连公司牵连别人。”田秀禾神色认真。
罗雨长叹一声。
“从青云菜业开始，公司是我们一个字一张纸一铁锹一扁担，慢慢攒起来的，怎么到现在反而是你们这些后来人得的多，这么大事遮遮掩掩，我们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还得在后面排队。”
田秀禾顿感头皮发麻，猛然明白不要外传的原因，青云职工来源五花八门，或许都想青云好，但不可能都是一条心，现在尘埃尚未落定，就把消息传出来，很容易生出波折，最后闹出事端。
“老婆，你要有什么不痛快，冲着我来，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把公事私事搞混，学云这人你是知道的，大哥幺弟他都能狠心教训，若是咱们坏事肯定也会公事公办，到时候头都要抬不起来。”
罗雨瞥了他一眼，哼道：“我是苕么？”
“当然不是，你聪明得很。”
“唉，二弟这人，我越来看不透，小时候只是觉得他老实，大哥管幺弟赖，他都不说什么话，爹娘安排什么都听，谁知道越长大越邪性，跟变了个人似的。
可仔细一想，又不得不佩服他，毕竟他每一步都走对了，带着青云越来越好，田集越来越富，黄岗的那些老人确实不济事，老早阴阳怪气说酸话有他们，干活不行乱吆喝有他们，干啥啥不行，捣乱第一名，跟后来招工来的确实有差距。
就连我，能做财务主管一半是本事一半是关系，看报表看数字根本不如新来的小伙子小姑娘，要是不能给他们分好处，凭什么要人家卖命呢，就连自家兄弟干活，都要比着吃，不肯我干得多吃得少，何况外人。”
“是这个理，青云若只是种菜卖菜，肯定都是你们的，但到现在，涉及方方面面，得要能办事的上来，否则青云还不垮了？”
“我知道这个道理，也不反对二弟这么做，我只是觉得……”罗雨再度叹气，“我只是觉得，在二弟心中，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真不比外人亲近多少。”
“怎么会呢？”田秀禾愕然道，“爹娘的新房子，姐夫大姐的建筑公司，你和幺妹的工作，幺弟的优选超市，就连大哥他那样不屑的人，今年说盖屋，学云不也封了礼钱，说是足够盖新房。
都做到这种地步，还要怎么亲近？总不能青红皂白全不顾，啥东西都划拉给你们吧，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罗雨被噎得说不出话，田秀禾见占到上风，更是大喜，穷追猛打。
“你有时候跟我讲的话，我很不认同，若不是顾着你的脾气，我早想跟你掰扯掰扯，亲兄弟姊妹谁没有啊，谁不是从小喝一口奶长大的，但感情是感情，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不能混为一谈。
学云混得再好，都是他白手起家筚路蓝缕干起来的，没有靠爹娘多少光，说实在话，兄弟姐妹到底不是儿子女儿，凭什么要他负责那么多，就算他肯付出，那到什么时候是头，要不你干脆说个标准，多少钱直接找他要清？
有些事，特别是工作上的事，不应该找学云拉关系的，不然人家还真以为咱俩这总经理和主管都是走后门上来的，尸位素餐，只会给学云拖后腿。也就是人家秦月大度，从来不对家里的钱斤斤计较，否则早就闹得不可开交。”
“她有什么可闹的，钱都是二弟赚的，她又没有出一份力。”
“诶呦，你咋就说不明白么，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夫妻共同财产，知不知道配偶子女是第一继承人，学云花一分钱，她和俩小孩就少一分钱，明白么？”田秀禾急得跳脚，“总之，以后青云农业的事跟你没关系，我的工作更和你无关，别去找学云添堵，再听到袁晓成什么风声，别回来折腾我，不搭噶的。”
“我知道了。”罗雨道，“公私分明，不贪不占，各司其职。”
“这就对了。”田秀禾满意道，“站得高看得远，学云格局这么大，让职工跟公司休戚与共，职工的回报肯定不会让他失望，就像我现在一样，干劲满满，恨不得天天待在公司。”
“我看你是官迷，升了职要展威风。”罗雨白了他一眼，道：“吃饭！”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一旦进入第二个人的耳朵，就很难完全保密，但好歹这些人知道轻重，没有肆意宣扬，只是对罗学云的看法不一。
像张光辉这样，非但有一股子辛酸被理解认可的欣慰激动，还有看见光明未来的向往振奋，秦远山周琬兰却觉得学云这孩子不同凡响，不能常理度之，卢鹏则是完全的士为知己者死，恨不得为青云赴汤蹈火。
领头的人意气风发，自然会影响下面的职工，一时间颇有欣欣向荣的勃勃生机。
罗学云老怀大慰，不枉一番苦心，终于可以安心前往江城，筹备青云全系产品的广告宣传。
“辛治、杨善可跟我一块，我起个头，后续的对接任务交给你俩，催催袁总陈主管问问他们啥时候有空出差。”
不是罗学云想当校长，喜欢区分嫡系不嫡系，主要是总办公室的年轻人他比较熟悉，平素潜移默化，教导经营理念，有认真把他们当做未来青云中坚力量培养的打算，既然培养了，总得用吧，否则不是坑人么。
“要叫法务么？”杨善可道。
“早着呢，八字都没一撇，主要是带你们过去认人，拟一下初步意向，具体的细节要你们再谈。”罗学云笑道，“辛治主攻业务方向，善可主攻外联交际，随着青云产品种类越来越多，多半要成立大广告部综合利用资源。”
“大广告部，是要负责全青云的广告业务么？”辛治讶然道。
“对的，集中力量更省成本，目前来说是比较经济的方式。”罗学云道，“这次合作是个良好的学习方式，他们那边也是刚起步，到时候你们多去看看，争取搭建起广告部，九十年代的青云企业宣传，可不能再请香江公司包办，我们要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风格。”
“类似《蔬菜的一生》么？”
“不止，要有面向海外客户的，面向香江客户的，面向国内客户的，不同的客户要有不同的侧重点，外国人最注重健康安全，所以要宣传青云的有机农业，香江人注重格调，则要强调我们的管理体系，在国际大城市的广泛业务……
当然，我只是凭印象随口一说，真正起到效果的方式，还得到时候市场调查。”
俩人肃然起敬，猛猛点头。
不愧是青云总裁，整个公司站得最高的男人，总是有各种意想不到的花样。
这次的出差队伍有些庞大，非但有袁晓成陈帆，还加了一个谢裕。
此君是先前蔬菜事业部的主管，资格比较老，又因涉及出口业务，本事也过硬，沈长明确定厚积薄发后，他就被任命为玉阑水分厂的厂长。
“我想去橙分厂实地看看，如何能更快更稳妥地把事情办起来。”谢裕三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自信光芒，惹得罗学云暗暗称奇，平时真是关注得少了，没想到青云还真是人才济济。
江城分厂主营橙类饮料，但是原厂的雪糕冰棒业务并没有完全消除，之前一直都被称作分厂，现在慢慢改口叫橙分厂，多半是因为水饮料分厂的缘故，更加凸显自身在青云体系的作用。
“张光辉是个很有能力的人。”罗学云道，“他管过车间，干过销售，属于全能型人物，有问题你多向他请教，保准会有收获。当然，眼下你的重点是搞清楚水饮料到底应该怎么做，建厂只是结果，不是起因。”
“我明白您的意思。”谢裕道，“水业务做大，面对的就不只是玉阑的客户，我需要搞清楚瓶装水和桶装水的市场情况……”
罗学云频频点头，虽然只是闲聊，但是谢裕的思路很清晰，显然得到任务后下了功夫，既没有因独当一面，将要飞黄腾达而沾沾自喜，也没有因为离开主厂，一个人面对未知而恐惧，简单来说就是很专业。
他不由看向袁晓成，这些老牌主管的人选，大多都是他确定的，不光是支撑青云食品建立，还在青云焕发第二春，比以前更厉害专业。
袁晓成昂着下巴摆手，一副洒洒水不值一提的潇洒模样。
罗学云忍不住笑了，该让所有对分股心存隐虑的人看看，有些人的努力必须要被奖励，否则会很对不起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