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离的声音震彻夜霄,充耳的厮杀嗷嘈也随着这一声呐喊逐渐平息。 刚才还奋力抵抗的夏国士兵随着冼离的声音侧目而视,看到头颅炸裂的呼延勃勃躺在地上后,手中的武器都开始拿得不稳。 围剿敌军的安华军更进一步围堵上前,在这逼人的气势压制下,夏军终究是弃械投降了。 一直在城外指挥作战的独孤佑,此时也回到了城内,与冼离合军一处。 “独孤将军,没有漏网之鱼吧?”冼离询问独孤佑。 独孤佑道:“外围设置了三重包围埋伏,全部夏军都在掌控范围之内,没人能逃出生天。” 冼离点点头:“辛苦独孤将军了。只要没人回去报信,我们很快就能直捣黄龙。” 接着,冼离命人清点统计了俘虏人数,除被杀者外,共计两万三千余人,尽皆归顺大华。 冼离和独孤佑将并州大捷写成塘报,火速送往洛阳。 孟遇安看到后,大为畅意:“杀死呼延勃勃、消除夏国主力大军,也不枉费先前在大漠诱敌诈败中安华军将士的牺牲了。” 她迅速回复了捷报,并责令兵部和太医署为并州送去医疗补给等物资,顺便收编安置被俘的胡夏军队。 孟遇安此次坐镇后方部署战局期间,贺望北全程都在参与。 当然,绝密的作战计划和调遣指挥,只有孟遇安和前线主将有权得知;不过整体的战况方略,孟遇安以其作为案例,时而与贺望北分析讲授。 贺望北年方十岁,习武业已五年有余。对于军事方面的理论知识,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接触。 纸上谈兵,终觉浅薄。这样难得的实战场景,才是最好的教学素材。 了解了些许兵法韬略后,贺望北向孟遇安提出了一个疑问: “姨母通过诈败引诱敌军渡河,从而将其一举歼灭。这个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可最初因诈败而丧生的士兵是不是太无辜了呢?” 孟遇安平淡如水:“正因有他们的牺牲,才有最终的胜利。为国而死,无上荣光,何来无辜?” 贺望北青涩稚嫩的脸庞上显出不忍之色。她水汪汪的眼珠左右转动两下,呢喃道: “陆二姨母曾告诉我,在当年建业保卫战中,姨母因不忍牺牲更多士兵,而主动向宇文锐及求和;娘亲也对我说过,姨母极力促成宛洛之盟后,南北短暂休战,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她抬起眼眸,坚定赤诚的目光直视着孟遇安: “可是姨母,为什么这次你会战略性放弃一部分士兵的生命,让他们作为通向成功的铺路石呢?” 孟遇安没有因贺望北的“僭越”而动怒,语气还是很和善: “打仗就会死人,这是不可避免的。能在整体上尽量降低伤亡,已经是力所能及的极限了。” 孟遇安拉着贺望北走到地图前,指着羌胡之地道: “胡夏的王庭牙帐位于河套内的沙漠戈壁,并且时时处在迁移之中。若安华军强行西渡黄河、深入大漠腹地,即使花费很大的人力物力,也仅有极低的可能性找到牙帐所在。昔日李广难封,和他对匈作战数次迷路脱不了关系,可知塞外征战之艰。” 贺望北看着地图上的标识,聚精会神地听孟遇安继续讲述: “诈败诱敌虽献祭了部分士兵,但随后的并州大捷中,安华军的伤亡微乎其微;可若执意强攻胡夏,大漠作战的伤亡才真是不可估量。两下里权衡利弊,望北觉得哪种选择更好呢?” “自然是姨母的选择最好最合适,”贺望北小声道,“可是姨母,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吧。”孟遇安温和微笑。 贺望北轻微歪头,很认真地在思考,边想边说道: “在战场上被敌人击败而无奈牺牲,和一开始就作为计划的牺牲品,是否可以一概而论呢?” 孟遇安心中一动,紧接着便是暗暗赞叹: 想不到她这样小的年纪,就能有这样深的思考。未来可期,必将大有作为。 “望北觉得,可不可以呢?”孟遇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贺望北。 贺望北像是被问住了似的,眉头紧锁着,嘴唇嘟成了一朵小花苞,许久才说: “我觉得不可以,但好像又可以。” “此话怎讲?”孟遇安饶有兴趣。 “不可以,是因为一个是没有办法下的结果,另一个是主动选择的结果;可以,是因为......” 贺望北又咂摸了几回,而后说道: “是因为那些计划中的牺牲品,有可能是心甘情愿的——正如正面战场上视死如归的勇士一样。” 此话一出,孟遇安更来了兴趣,遂鼓励贺望北继续说下去。 “如果执行计划的人知道自己的使命,且心甘情愿做出牺牲,那么为了集体利益损害部分个体利益,就是正当的。” “可如果被牺牲的人心不甘情不愿,那么集体不应该强迫个体去牺牲,计划就需要被重新制定。” 贺望北说完,抬头看着孟遇安,眼神中带着疑惑和求证。 孟遇安笑吟吟道:“你荀杳儿姐姐十岁上下时,就开始跟在我身边学习为政处事,说话办事像个大人似的;现在望北也到了这个年纪,依我看来,也不亚你杳儿姐姐当年。” 贺望北从孟遇安这里得到了赞赏,欣悦之色浮上眉眼,撒起了小娇: “姨母拿我和杳儿姐姐相比,那我倒想问问姨母:是杳儿姐姐厉害,还是我厉害?姨母更喜欢杳儿姐姐,还是更喜欢我呢?” 孟遇安佯作蹙眉,嗔道:“你这孩子,和谁学的贫嘴滑舌?越大越淘气了。” “姨母不说,那就是更喜欢杳儿姐姐了。”贺望北继续撒娇。 孟遇安被她逗笑了,一本正经道:“你和杳儿各有各的好,不能相比,也没必要相比。你们一文一武,将来都是姨母的左膀右臂,国家的栋梁之材。” 贺望北对孟遇安的这个回应很是满意,垂头开心地笑了。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复又抬头询问孟遇安: “北燕灭国了,现在连河套平原都收复了,舅舅什么时候能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