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陈月江答应同学参加排球联赛,他现在每天下了课不是吃饭学习就是在练球。
姜左也比较忙,最近公司调整了经营策略,上下结构都在变,很多事情需要她亲自去盯着。
所以两个人晚上就没有时间在一起吃饭了,陈月江这段时间都是和余白墩子还有排球社的人一起吃的。
不过他依旧会每天给姜左拍自己的晚饭,说今天练球练得怎么样,然后抱怨余白的身体太笨重一点都不灵活。
姜左一般忙到半夜十二点才有空回复他,而那个时候陈月江已经准备睡觉了。
这样有点对不上的聊天频率持续了差不多一周。
有一天周五晚上,大家说说笑笑地吃饭,只有陈月江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手机在飞快敲字。
“今天下午没课”
“被墩子逮过来从两点练到六点”
“累死啦”
坐在他旁边的墩子探头探脑:“陈月江?你不饿啊?吃饭了,你跟谁发消息呢?”
“没什么。”陈月江最后戳了一个松鼠锤树干的表情过去,关了手机。
等他们吃完了饭,时间也才八点多钟,墩子士气不减,嚷嚷着再回去练一个小时。
连余白都忍不住吐槽他为了找女朋友太拼了,上次这么努力的时候还是高考吧。
结果被墩子义正言辞地反驳自己高考也没这么拼过。
体育馆这个点正好没人,他们脱了外套活动活动,简单练了一场,结果最后一次接球的时候,陈月江不知道被地上的什么东西滑了一下,一个没站稳摔了。
一群人连忙围上去问他怎么样,只见陈月江蹲在地上捂着脚踝,蹙了下眉头说:“还好。”
“还好??但、但我怎么看你脚都开始肿了啊?”
墩子离陈月江最近,瞅着他右脚脚踝在短时间内明显肿胀了一圈,吓到了,旁边排球社的人转身就跑去取冰水,他抓着余白问:“完了,这咋办?要叫120吗?”
余白比他冷静点:“你去把你毛巾拿来,先冰敷。”
墩子一溜烟跑走了,余白这才走到陈月江身边蹲下来细看,果然已经肿了,刚才那一下看来是扭得很厉害。
虽然陈月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眉头皱着,余白猜他估计挺痛的。
“……..…要不,我给姐姐打个电话吧?”余白想了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陈月江的反应是,腾地一下抬起头来看他,那眼神静静,读不出什么情绪。
陈月江其实从来没在他们这群同学面前提过姜左的半个字,唯一一次当着同学的面讲话还是那次在酒吧里喝醉了。
“要吗?”所以余白又问了一遍,“因为感觉你这有点严重……………你得去医院才行。”
陈月江低头,慢腾腾地嗯了声。
姜左接到微信电话时正在酒桌上,她看着来电人的名字是余白,就想起了陈月江,一般没什么事余白不会给她打电话,所以找了个借口出来接了电话。
接起来就是余白有点紧促的声音:“姐姐,你现在在哪儿呢?能来趟我们学校吗?”
“怎么了?”
“陈月江练球的时候把脚扭了,现在在我们学校的体育馆里。”
姜左到的时候挺晚了,排球社的人已经回宿舍休息了,体育馆里只剩下余白和墩子两个人。
姜左进去就看见陈月江坐在场边的椅子上,左右围着墩子和余白,他右脚盖着块被冰水沾湿的毛巾冰敷着,整条腿有些不自然地踩在体育馆光滑的地面上。
“姐姐!”
余白喊了她一声,一直低着头的陈月江就抬眼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一张脸在体育馆亮堂的灯光下显得微微发白,冷汗濡湿了鬓角,他抿着唇,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余白跟姜左说,估计是上一批用体育馆的人走的时候没收拾干净,地上被蹭了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油,刚好那么一小块面积,他们都没注意,陈月江跳起来扣球的时候踩到滑倒了。
“这得去医院了。”姜左过来稍微看了眼就说。
“是吧?我就说得去医院!你还不去。”墩子冲陈月江嚷嚷,他现在属于是比谁都关心陈月江的脚。
“我开车来的,现在有点晚了,你们两个回去休息吧,我陪他去医院就行了。”姜左冲他笑了下,“辛苦了,改天我过来请你们吃晚饭。
余白赶紧说不用不用,然后拉着墩子撤退了。
人走了,体育馆内安静了。姜左收了笑脸,转身蹲下来抓住陈月江的小腿,垂眸凝视他肿起的脚踝。
陈月江的腿像是没怎么被太阳照过的那种白,脚踝细瘦,现在却高高肿起,看起来有点吓人。
“怎么搞成这样了?”姜左这不是疑问句。
陈月江的腿往后缩了下,抿着唇道:“这又不能怪我。”
“谁怪你了。”姜左问他,“疼不疼?”
陈月江低道:“疼死了。’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痛,他刚才在同学面前装得淡定得好像扭伤腿的人不是自己,现在只剩姜左了,他睫毛也垂下来,嘴唇都咬得有点白。
“怎么了?不会痛得要哭鼻子了吧?”姜左站起来摸摸他的睫毛眼尾。
陈月江冲她仰起脑袋,眨眼睛时睫毛轻轻划过姜左的指腹,有点痒。
“你才要哭鼻子了。”他道。
“那就慢点站起来,我车停在最近的那个门门口的。”
陈月江嗯了声,架着姜左的肩膀被她扶起来。他右腿现在是完全使不上力的状态,身体都不得不倚在姜左身上。
少年的脑袋靠过来时,鼻息轻轻浅浅,头发乌黑柔软,触到姜左的脖子,也有点痒。
“怎么这么不小心?”姜左在问他。
她离得近所以声音也很近,就在耳朵边上,陈月江垂着眸看脚下的木地板,小声地,像是闹脾气一样地说:“都怪余白给我传的那个球。”他皱了下眉,“不跳那一下我才不会摔。”
姜左笑了。
她把陈月江的外套给他披上,扶着人出了学校到她的车子前,打开车门扶陈月江坐进去。
“你不会是推了饭局过来的吧?”
她坐上驾驶座时听见他问了一句。
“本来正好也要结束了。”她系上安全带,握住方向盘发动引擎,“要不要我通知你哥一声?”
“不用。”陈月江说,“别告诉他。”
“他这一周都没给你打过电话?”
“打过一次,我没接。”陈月江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他打电话无非就是让我回去别跟他犟。”顿了一下,他平静地说,“我没跟他犟。”
陈月江如果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干什么,那姜左也不会多说。
她嗯了声,开始聊别的。
“你那天不是说不会参加吗,最后怎么回心转意了?”
陈月江似乎是笑了一下,他转过头对姜左说:“因为你说你要给我买栋房子呀。”
姜左笑着,完全没被他逗到,他才又撇了下嘴角说:“因为赢了有奖金。我们学校排球社水平挺高的,跟悦传的人打,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你这脚还能上吗?”姜左问。
谁知陈月江一点也不意志消沉,也不担忧,他用着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赶不上就让墩子他们再找一个呗。”
“那就没奖金拿了。”
“我那天问过一个学长,”陈月江说,“他说他之前做过家教的零工,要是我有需要可以介绍让我去。”
姜左听完这话其实是有点意外的。
那天在底楼的院子里,她确实抽着烟告诉陈月江,他如果最后真有觉悟大学四年都不要他哥的钱,那他就得自己能挣钱。
但不管怎么说,陈月江也算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他要拿奖学金要拿比赛奖金都很正常,但现在却连出去打工这种事似乎都已经自己决定好了。
这就让姜左挺意外。
他那天在床前抓着姜左的手说自己想了,想过了,看来不止是说说而已。
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姜左虽然比同龄人更早地步入了赚钱独立的阶段,但刚开始那会儿其实也迷茫过。
迷茫、不安、烦恼。
这是你开始从一个无能力的小孩变成一个真的能自食其力的成年人的过程中必然会经历的东西。
你会患得患失,你会惶恐,你会无助。
你会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养活自己,你甚至会害怕你根本没有能力养活自己。
因为你的身后没有退路。
姜左已经不太记得自己那时是怎么想的了,无非就是怀着一种大不了饿死的自暴自弃的想法。
陈月江看起来不像是自暴自弃,他表现得很平静,你可以说他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你也可以说他勇气可嘉。
他转头向姜左看来时,眯起眼睛冲她炫耀成果似地笑了一下,于是,姜左就很想看看男孩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他能不能走过来,走向她。
姜左在这场名为人生的漫长而忙碌的旅途中,暂时选择了停下来,稍作休息,等一等。
车也停了下来,他们到医院了。
幸运的是,陈月江的右脚扭伤不严重,属于轻度扭伤,静养个一两周就能完全好起来,刚好赶得上联赛报名。
不过接下来的两周他都不能运动,平时还得杵个拐杖。
陈月江觉得这样一瘸一拐的走路很傻,而且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他们宿舍楼比较老旧,没有安电梯。他住在六楼。
大晚上的,要是住二三楼,陈月江杵个拐杖蹦一蹦也就跳上去了,六楼刚好是个挺难蹦的楼层,他如果每天都要这样上下,要是再扭一次就不用考虑什么联赛了。
于是姜左就在他们学校附近给陈月江开了个房间先住着。
她陪着陈月江上电梯进了房间,他坐下就自己伸手去解开袋子拿药,姜左在旁边问他:“你明天能自己去学校吗?”
“不能也得能。”陈月江把药掰出来,“我不能旷课,要拿奖学金的。”
那也确实。
“就是可惜我那些书都放在你家了,不然我没事的时候还想看看。”他有点遗憾地说。
主要还是联赛的事比较突然,陈月江也没来得及再回她家拿东西。
姜左把水递给他,少年的脸白皙干净,仰头吞药时喉结微微凸起,也许是受了伤的缘故,透出些病弱的感觉。
姜左的手慢慢地伸上去,手腕一转就掌住他细瘦的颈项,少年顿了一下,抬头望向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朝这边俯了俯身,手从他的脖子往上抚到了脸颊,她的拇指在他眼尾处很慢很慢地摩挲了几下,嗓音也像午夜的风一样慢慢的。
“这段时间是辛苦了,起早贪黑的。”
陈月江的眼睛慢腾腾地眨了好几下,然后才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低地“啊”了一声。
“不辛苦。”他动了动唇瓣说。
姜左问:“没跟同学吵架吧?”
“没有。”陈月江小声道,“我态度很好的。”
“是吗?”姜左笑了下,“看不出来啊。”
“我对你态度难道不好吗?”陈月江有点不服地挑眉说。
“那就不知道了。”姜左说,“我看看好不好?”
她这句话有歧义,陈月江不知道是听出来了还是没听出来,他依旧仰着脑袋,眼睫毛扇动的频率变得比刚才更快,手一直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抓着自己的短裤裤腿,然后就一动不动地被姜左低头亲了亲嘴唇。
少年的唇瓣干燥温热,被亲的时候闭得紧紧的,甚至还轻轻抿着。被姜左的手指捏了下脸颊才知道自己主动张开一点,连舌尖儿都是柔软却僵硬的。
“看来是挺好的。”他听见姜左这么笑着说了一句。
少年不吭声,青涩地承受着大人的亲吻和言语的戏弄,耳尖一点一点变得泛红。
最后被吻得整个人往后靠在椅背上,轻轻从鼻子里嗯了两声,才终于被松开。
姜左听着陈月江深深浅浅的呼吸,膝盖上的手连指尖都攥紧,她瞥了眼跟他说:“怎么还这么紧张?”
陈月江的嗓音有点哑:“不紧张。”
附在他脸上的手落下去,姜左起身去把房间的暖气关了,然后跟个没事人一样地告诉他:“多喝点水,早点睡吧。”
陈月江“哦”了声,说好。
姜左就跟他道别,准备离开。
打开房门时,身后的陈月江发出了一点动静,姜左回头,看见他趴在了桌子上,下巴也搁在桌子上,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从臂弯阴影里抬起来瞅着这边。
没等姜左问,他轻轻开口问道:“所以怎么样?”
他说:“好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