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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愚人妄(二)(1 / 1)

他们神色变化太明显,姬灵素心中惴惴,忐忑地看着谢容尘,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谢容尘敛眉不语。

女修们的神情与他相似,唯有一人例外。不知是气得还是急得,姜蝉衣满脸涨红,半天却没说出一个字来,只用力拍了把自己的佩剑,发出一声闷响。

姬灵素朝她看去,迟疑地问:“你……怎么了?”

谢容尘侧目瞥了她一眼。

姜蝉衣一哽,摆了摆手。

女修之中有人道:“嗣君,确认过了,神山并未收到任何传讯。”

说到这里,这名女修忽然有些隐隐的后怕。

若不是嗣君恰好经过舆国,注意到天有异象……

她看向姬灵素。

姬灵素似有所感的看过来,朝她露出一个轻轻浅浅的微笑。

女修一愣,回以一个微笑。

谢容尘道:“知道了。”

女修请示:“我等现在该如何做?”

听了这话,谢容尘却没应答,而是先看了姬灵素一眼,黑眸沉甸甸的透着冷。

他言简意赅:“先破蜮境。”

女修们交换眼神,姬灵素则一脸茫然地看着。

蘸雪发出一声低低的嗡鸣。

下一瞬,周围的草木忽然疯狂摇曳起来,天地变了颜色,平地起了一团黑黢黢的风沙,骤然朝众人喷射而来!

“当心。”谢容尘手持蘸雪,沉声道,“蜮以气射人影,沾处既生疮,灵药无医,切勿被沾身。”

女修们纷纷应是。

听了这话,姬灵素抿了抿唇,紧张地盯着那团黑沙,大气不敢出一下,唯恐自己的存在会给旁人添乱。

她觉得自己得找个地方藏好。

不料她只往后退了小半步,就撞到了什么冷冰冰的、像墙壁一样的东西。耳畔忽然传来谢容尘略带警告的低沉一声:“别动。”

姬灵素不敢动了。

她撞到了谢容尘。

这人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冷冽的气息悄然将她严密包裹。

姬灵素偏头,看见他提着蘸雪。

蘸雪的剑尖随意地扫过地上洒着的一片竹叶,那竹叶往她这边移了移,与其他竹叶一片接着一片连起来,浮在她身周,形成一种奇特的环形,泛着绿莹莹的光晕,将她圈在环里。

似乎是某种阵法。

她品出一点保护的意味来,有点微怔,愣愣地看向谢容尘。

斑驳陆离的天光拓印在这人的侧脸,谢容尘面冷如冰。如若说先前神情的冷是一分,那此刻便是十分,让人只消瞧上一眼便心里发寒。

他并不看姬灵素,只将手里的蘸雪往她面前一递,冷淡地命令道:“拿好。”

姬灵素:“?”

谢容尘语气更冷了:“拿好,吾说什么,照做。”

姬灵素听话地用双手接住蘸雪:“……哦。”

“甲木东方,走三步。”

姬灵素抱着剑,乖乖走三步。竹叶衔成的环随着她挪动。

女修们不断斩退袭来的黑沙,偶尔有一缕风沙靠近姬灵素,竹环的光芒便会大盛,若隐若现的光罩笼着她,将风沙尽数挡去。

“丙火南方,走三步。”

“庚金西方,走三步。”

“壬水北方,走三步。”

姬灵素专注地听着,一一照做。

然后发现……自己回到了起点。

和谢容尘面对面地站着。

姬灵素:“……”

挨得过于近,她有点不能呼吸了。

便听谢容尘下一句道:“用剑,刺吾命脉。”

姬灵素与他波澜不惊的黑眸对视,犹豫了一下,依言照做。

剑尖即将刺到谢容尘的前一刻,一团黑雾骤然尖啸着自他小腹处涌出!

姬灵素一惊,下一瞬持剑的手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带着她猛地刺向那团黑雾!

黑雾凝滞,有只小兽里面掉出,一落地便哇哇大哭起来,发出的哭声竟与人族的孩童极为类似。

风沙倏止,天地间看不见的屏障潮水般褪去,远方有炊烟袅袅升起。

压在手上的冰凉力道撤去。

??蜮境破了。

女修们围过来,用锁妖笼关住它:“是只狐蜮幼兽。”

它的模样很奇怪,巴掌大的一团,似狐又似?,长着三条腿。

姬灵素攥着自己那只被握过的手,心不在焉的看过去。

她有点出神地想,他的手那样凉,为何触碰到她后,她的手却发烫了呢?

姜蝉衣凑过来,关切地问她:“没事罢?”

姬灵素回神,极轻地摇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姜蝉衣好容易才能说出话,一时有些滔滔不绝,“《太微妖录》里记载,此兽‘乃淫惑之气所生,天性淫惑,幻境之中,偶附于人,蛊惑人心,以行淫事……’它方才是不是附在嗣君身上了?”

她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剑:“我明白了!怪不得嗣君迟迟没有动手,而是让姑娘你来执剑!典籍诚不欺我也!书上说了,被附身者若是运作灵力,这小东西就能趁机侵入丹田,激人欲|念??唔唔唔……!”

她说话的权力再一次被剥夺了。

姬灵素似懂非懂,听得一愣一愣,有点担忧地看向谢容尘,犹豫地问:“您还好吗?”

谢容尘垂睫睨她一眼,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

这一眼极深,又泛着一点幽暗的流光。

迟钝如姬灵素,都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

她没由来的想后退。

谢容尘撇开视线,没应她这话,从她手里拿走蘸雪,朝竹苑外走去,浑身散发着凛如霜雪的冷气。

“幻境既破,去查阵法的事。”

众人纷纷应是,相继跟上。

姬灵素落在最末尾,慢吞吞地走了几步,似是想到什么,又小跑着折返回去,捡起散在地上的几片竹叶,掸去灰尘,收在袖中。

***

付长老名付悬纥,年近古稀,因修仙问道,不见苍老之态,相貌如四五十岁的人一般。

活了近七十年,他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十岁那年,去不周神山拜师求道,却连太微仙府的门都没见着。

因他灵根资质不够,无法通过仙府的试炼玉阶,没登几级就跪趴在地,听着太微仙府的外门弟子冷漠的宣布:“付根,考核成绩最末,请回。”

付根是付长老的亲爹娘给取的小名。

那是付长老有生之年最狼狈的一次。

后来他拜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府,给自己改了名字,炼气十余年,终于顺利筑基,年逾半百,修到金丹之境,成为小仙府的长老,奉神山之令,守护舆国的护城大阵。

本以为此生止境于此。

直到某次,他去面见舆国十公主姬璨央时,意外发现那个不祥的十七公主的血,于修炼有大补之效,更甚诸多灵丹妙药。

不过几滴血为引,便将他的修为拔到金丹巅峰,直逼元婴境界!

然十七公主姬灵素本人却是个灵力低微的废物。

付长老驻守舆国两年,见过姬灵素几次,越看越觉得,她那样的蝼蚁,就该贡献出来灵血,来滋养他这种怀才不遇的修士。

付长老是个阵修。

舆国的护城大阵出现问题后,他隐而不报,拟定了一个掠夺姬灵素灵血的计划。

他先是动了阵法,引得妖族来犯,又四处宣说阵法将破,神山不予救援,唯有身负灵血的十七公主祭阵,方可平定妖祸。

废物十七公主毫无抵抗之力。

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在她祭阵前,付长老动了阵石,悄无声息地将护城阵法换成自己的本命灵阵。

以她血肉,换他长生。

未曾想,关键时刻,神山竟然来了人。

来得还不是一般人。

付悬纥慌了。

***

这是祭阵后的第三天。

九月授衣,白日里只有清晨和黄昏有些冷;而今日天光和煦,绵延的城墙脚下,却积着未融化的雪,粼粼如银。

付悬纥在谢容尘来的当日,便假借一名大妖之手,毁掉了自己动过阵石的证据。

他手里留了半盏姬灵素的血,用她的血突破金丹境界,提心吊胆地在王都等了两日,并没有任何神山的人寻他。

付悬纥仍放心不下,这日,寻了个由头,重返城楼。

碧空如洗,千里无云。

他引来的妖族全数被谢容尘驱退,阵石沉默地矗立着,看不出什么被动过的痕迹。

付悬纥松了口气,没忍住笑了。

然而一转头,却见一行神山衣着形制的白衣修士,一个个目光如炬,正来者不善地盯着他。

付悬纥惊出一身冷汗。

姜蝉衣上前一步,板着面孔,沉声质问:“付悬纥,妖族来犯,你为何明知不报?”

付悬纥神魂归窍,第一反应是,区区一个外门弟子,神气什么?

而后他拿出早就备好的说辞,不紧不慢道:“仙友息怒。我也是这两日才发现,传讯玉简坏了,并不是有意不报。况且,神君及时赶来,也并未造成什么损伤,不是么?”

“你??!”

姜蝉衣攥紧剑柄,怒目而视。

付悬纥自圆其说,越说越有底气:“太微仙府远居神山,得天独厚,仙士修为高强,不知人间疾苦;而付某任职人间,修炼灵气匮乏、万事需亲力亲为不说,修为不高,却要常常带领门中弟子,豁出性命救护百姓。如若修炼资质平平是种罪的话,那付某认罚!”

他怒然拂袖,欲为自己造势,声音里特地灌了几分灵力。

只可惜,这番慷慨激昂的话才说完,便被一道利剑铮然出鞘的锐声给打断了。

付悬纥不悦地看向声音来源处,待看清是谁,猛然僵住,如坠冰窟。

来人迎着晃眼的日光,一身雪衣,不染纤尘。他边闲庭漫步般走上前,边缓缓将出鞘寸许的蘸雪推回剑鞘内,漆眸里倒映着高悬的日影,如雪原擎夜,没有一丝温度。

“你,认罚?”

他声音冷若冰霜雪砾,隐隐能辨出不悦的质问之意,出声时分明未用半分灵力,压迫感却极其强劲,直抵识海,令人难以遏制地神魂战栗。

仙门之中皆知,嗣君谢容尘,是被天道选中的未来神君,不过弱冠,修为便登峰造极,已达大乘巅峰之境,距离渡劫飞升,不过一步之遥。

这是名副其实的天选之子,当今仙道的第一人。

付悬纥眼皮狂跳,仍要辩解:“我……我……”

谢容尘不欲再听,信手一挥,一缕银蓝色的灵力湛然没入阵石。

阵石光芒大盛,不过须臾,石前光景骤变。

时空回溯,如同一个小型的幻境一般,付悬纥看见几天前的自己,鬼鬼祟祟来到阵石前。

朗日昭昭,发生过的一切,皆无所遁形。

付悬纥惊恐万状地大叫起来:“不!不!不是真的!!”

他拼命地施展各类法术,欲抹除另一个自己的身影,然而灵力只徒劳地从那虚影穿过,掀起一阵飓风。

付悬纥目眦欲裂,灵力一转,骤然向谢容尘袭去!

谢容尘什么都没做。

甚至眼睫也不曾抬一下。

那点灵力尚未近他的身,便如水滴汇入江海,彻彻底底的湮灭干净了。

付悬纥跌坐在地。

荒野上起了辽远的风,蘸雪长吟着出鞘。

谢容尘持剑而立,眼瞳睥睨而冷,仿佛在看着不堪入眼的尘埃。

姬灵素提着裙摆跑进城墙内时,恰好撞见这一幕。

这两日众人在城墙附近调查,她醒来后,无处可去,便一直跟着他们。不过始终缀在众人身后,不曾往人前去。

今日好容易上前一回,却猝不及防与付悬纥森然可怖的目光对上,当即脸色一白,下意识躲去谢容尘身后。

缓了片刻,慢慢探出半边脸。

谢容尘看着她的小动作,似乎极轻地挑了下长眉。

而后他抬手,雪亮剑尖直指付悬纥额心。

众人只听他声如寒剑,无可宽赦道:

“破坏阵法,勾结妖族,旷职偾事,害人性命。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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