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放晴,万象明净,有的人顺利留下了心爱的女子,有的人却在等着一封回信。 离龙舟不远的一处船上,谢知远正倚栏听风,而心里,惦记的却是宫里的小公主。 自离京后,他前前后后给阿离寄了三封信,每一封都写满了新鲜见闻和思念, 可每一封,又都像石头扔进大海一样,杳无音讯,阿离一封信都没回过。 失落之余,谢知远倒也沉得住气。 船队夜以继日的开,最多再有三日就能回京了。 谢知远朝不远处的龙舟看了一眼,指尖微挫,心里又惦记起昨日皇帝遇刺的事, 很明显这次刺客的计划并不周密,且不是一顶一的高手, 和上一次的根本不是一伙人。 皇帝回京的动静之大,一整个淮河流域都知道,有的官员想一睹天颜,在皇帝面前卖一卖脸,都得乘舟而来, 不过皇帝这些时日倒也心情不错,凡是来觐见的,他都见了也赏了, 昨日益州刺史和州府官员一起来拜,皇帝还和益州刺史共饮了酒,一派君臣和睦。 谢知远直起身,拍了拍月白色的衣摆,摇头回了船舱。 * 另一侧,长华殿里, 谢知柔身边的大宫女宛白,领着一个装扮华贵,明眸大眼的女子进了正殿的门, 刚一踏进大殿,谢知柔就亲亲热热的迎了出来, “崔姐姐!” 刚说完,又用手轻捂住红唇,面露娇嗔, “不对,如今该叫嫂嫂了!” 那女子听见喊她嫂嫂,面色微红的说道:“柔妃娘娘可别这么叫,还没大婚呢。” “三书六礼都过了,嫂嫂还不承认呢!” 谢知柔拉住她的手,与她一起走进寝殿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宫人们奉了茶点过来, 谢知柔才细细打量起这位崔家嫡女,崔书雪。她穿了身当下时兴的蝉翼纱抹胸长裙,长及曳地, 外罩银红色披肩,衬的皮肤雪一样白, 因着还未婚嫁,乌发没完全盘起,散下的青丝乌黑浓密, 透红的耳垂上,坠着两颗盈润的珍珠,发髻上的发钗步摇,皆是千金之数。 举手投足优雅大气,低眉浅笑时不露情绪。 不愧是世家大族的女儿, 谢知柔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笑着夸赞道:“多年未见,嫂嫂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和哥哥当真是佳偶天成呢。” 崔书雪浅浅一笑,耳根却是隐隐发红,她一板一眼道, “柔妃娘娘可别这么说,虽是过了六礼,可离大婚之日也还有些日子。” 谢知柔抿了口茶,美眸微弯, “在本宫面前,嫂嫂还害什么羞,哥哥与我一同长大,最喜欢嫂嫂这样知书达理的性子了。” “哥哥陪着陛下去南巡,你们的婚事只能让母亲张罗了,不过哥哥用不了几天也就回来了。” 崔书雪也轻抿茶水,清香的茶气扑鼻,杏圆的眼睛微蒙了层水汽, 她其实从未见过她的未来夫婿,只不过,媒妁之言已定,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夫君是谢家长子。 至于他是丑是美,人品如何,她一概不知的。 不过谢家的长子,倾一府之力培养的掌家人,又是皇帝心腹,总归差不到哪里。 崔书雪道:“柔妃娘娘还和记忆里一样芳华绝代。” “对了,我给娘娘带了礼物。” 说着她身后的宫女将一直拖在手上的锦盒放过去, 崔书雪打开后,推到谢知柔面前, 那是一个纯金打造的眉梢发冠,黄金打成极薄的钿片,做成荷花的样式,连边上的荷叶都随着花身的动作跟着摇曳。 上头坠着颗颗五颜六色的宝石,工法极其精湛,繁杂又不失雅致。 饶是谢知柔见过珍宝无数,也被锦盒里的发冠夺了惊色。 谢知柔言语里止不住的惊喜, “这发冠倒是精美……” 崔书雪见她眼底欣喜,便知自己这礼物算是送到了心坎儿上, 虽说日后,她是长嫂,谢知柔是妹妹,本也不用刻意讨好。 可她到底是宫里的贵人,皇帝枕榻,一个枕头风,就能撼动皇帝心弦。 多下些功夫,总归是错不了的。 她淡淡一笑,说道:“这发冠是我父亲外放时,任职的地方有一位精巧工匠,最善打造女子首饰,父亲特意给我和母亲一人制了一件。” “只是我常在府邸,用不上如此精巧之物,娘娘侍奉圣躬,又是芳华绝代之人,正配此冠。”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可崔书雪不知,她的那句侍奉圣躬深深刺痛了谢知柔的心,什么侍奉圣躬,她连皇帝的衣襟还都没碰到过。 甚至,皇帝还让她另嫁。 心口针扎一样的刺痛,刚才还亮着的眼眸,忽的就暗了下来。 崔书雪凝着眸子,将谢知柔的神色看在眼里,她倒没多在意,宫里的女人,今日她红明日她败,最是常见。 况且,这些日子,她在宫外还听说皇帝南巡时,在民间遇到了一女子,一时情动,竟当众将她封为了贵妃, 日后宫里,除了皇后,还有这位新宠贵妃,想必谢知柔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才会如此失神。 崔书雪倒也没深想,各人命各人走,她既然选择了入宫,就要为自己的选择努力。 就像她一样,日后嫁进谢家,上孝婆母,下奉父君,打理家宅,好好过日子。 此时,宛白突然从外头走进来,躬身在谢知柔耳边说道:“娘娘,长公主现在在御花园里。” 谢知柔闻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刚才还黯淡的双眸里,此刻隐隐约约闪烁着些刻薄。 她伸出手拉住崔书雪,面色柔润, “嫂嫂头一次来皇宫吧?” 崔书雪点点头,崔家虽是大族,可这皇宫也不是谁都能进的。 谢知柔站起身,将跟前的崔书雪拉起来, 语调轻盈道:“那本宫带嫂嫂去转转御花园,虽然日后嫂嫂也能进宫,可这个时节,皇宫最是姹紫嫣红了。” 崔书雪点点头, “好,那就咱们去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