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鸢刚站起身, 陈非推开门,手里提着个食盒,和几卷裹布走进来, 朝萧时冕行了礼后,恭敬的说道:“陛下,太医说这几日闷潮,以免感染,您的肩伤每日需换两次药。” 又将食盒放在榻边的小几上,打开后,是一碗黑浓的药汤。 陈非拿着手里的裹布,熟练的用小剪剪开, 萧时冕又将衣襟解开,玄衣滑下,露出精壮的胸膛,右肩上,裹着一层厚厚的裹布,向外透着丝丝殷红。 沈时鸢忽的想起,暗色浓烈噩梦惊醒的昨夜,他身上的血腥气息。 陈非刚捏起药罐,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朝沈时鸢看过去,眸光微动,将手上的东西捧到沈时鸢面前,目光诚挚, “臣手脚笨,陛下万金之躯,臣请娘娘代劳吧!” 昨夜刺客来袭,禁军的船没来的及游过来,陛下亲自上阵,与刺客缠斗,上次在汴州受伤的右肩,伤口又再次裂开。 有什么,能比贵妃亲自包扎,更有益于伤口愈合呢。 沈时鸢微愣,目光落在陈非手上, 她迟疑了片刻,终是伸手接了过来, 陈非暗自松了口气,转身而出时,觉得自己像个功臣一样。 迎着萧时冕灼灼的目光,沈时鸢又坐在他旁边,伸出细白的手,将被鲜血浸染的裹布,一层层剥开,露出狰狞的伤口。 换药的空档, 沈时鸢道:“脉相上看,你有旧疾。” 她的动作轻柔,却又利索干脆,鸦青色长睫微垂,眼睑下还有淡淡的青色,是没睡好才有的。 她离他极近,近到萧时冕一侧头,就能看到她脸上柔柔的绒毛,感受到她的呼吸。 他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那年北燕国来犯,他领着军队大雪行军,茫茫白雪覆盖住了路途,大军原地休息等待风雪停驻时,燕国人悄然来犯。 此战,燕人大胜,他身负重伤,埋在三丈深的雪地里掩藏,才保住了命,自此之后,也留下了宿疾。 他没多说,她也没再追问。 沈时鸢将裹布打了个漂亮的结,可能是出于医者的本能,又说了句, “年轻的时候宿疾若不及时调理,老了要日日发作受疼,陛下如今坐拥四海,不要被小病缠了身耽误国事。” 萧时冕将衣襟重新系好,嘴角微弯的转过头,看住沈时鸢, 言语打趣道, “若是调理身子的大夫换成阿鸢,那我一定听大夫的话。” 沈时鸢将带血的裹布扔到小几上,声音冷清的说道, “陛下可看错人了,我现在医术不精,也就能把个脉而已,调理身子上头,陛下还是寻个德高望重的太医吧。” 萧时冕也不恼,面上仍是清朗,拉住她的手笑着道, “不精也无妨,就当作阿鸢的试验品了。” 沈时鸢甩开他,指了指那碗黑浓药汁:“你该喝药了。” 萧时冕余光扫过那碗药, 面露排斥:“不想喝,苦。” 沈时鸢瞪了他一眼,每日让甘怡盯着她一滴不剩的喝药, 轮到他身上,他倒嫌苦了。 心里暗道:爱喝不喝,活该受疼。 没多理他,转身要去写信时,又听见萧时冕压抑的暗咳, 她咬了咬唇,又转身走至小几,将那碗药端起来,素手在瓷碗侧试了试温度,放到他面前, 冷声说道:“这药太医还是下的轻了,若是我配的,可比这苦上千倍。” “陛下可消受不了。” 萧时冕看了看面前的药碗,并无动作,慢条斯理的说道:“阿鸢配的就算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沈时鸢翻了个白眼,挑了挑眉, 干脆的说:“喝!” 还真像大夫命令自己的病人一样。 萧时冕弯了弯唇,嗓音慢而轻, 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喂我……” 沈时鸢很想把这药扔桌上,再说句,你爱喝不喝! 可为了墨珂的回信,她到底忍住了。 手捏着瓷勺,在浓黑的药汁里搅了搅,终究是舀起一勺,放在他嘴边,一勺接一勺,没一会儿,瓷碗就见了底。 沈时鸢将碗放回去,又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 同他对视, 问道:“现在没事了吧?我能去写信了吧?” 萧时冕目光微敛,点了点头。 沈时鸢走到案几前,在一排毛笔中,挑了根细紫狼毫, 在宣纸上,认真写起了回信。 萧时冕靠坐在矮榻上,口腔里还残留着药汁的苦涩,他抿了抿唇,眸光落在沈时鸢的脸上, 从汴州出发后,她一直呆在船里几乎没出过门,肌肤又恢复了往日的瓷白莹玉。 萧时冕看着她,目光有些出神,他系上腰封,站起身走到她身后, 整齐的小篆,与他的字体几乎一致。 少时,她的字,是与他一起练的。 沈时鸢写的认真,并没感觉到身后有人,待她写好后,抬眸时,视线却在矮榻上扑了个空, 她站起身,一转身,却对上了一双柔深似海的眼眸,就那么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