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暗室,尚有半个大帐那般大小,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油灯覆盖。灯芯微晃,那是狄川与魅,思思三人的呼吸累赘了的……
墙壁空空,在壁凿间探出一个个琉璃罩的火烛,细观如碧,时而微黄,时而浅橘。
拨弄灯芯的狄川身形被拓霏长,口中嘱咐如是:“恐生变故,为你设了这八卦阵。若魂魄有残,爹爹为你招魂聚魄。”
似担忧,忽而转身定定的看着思思,眸中万千宠爱,恨不能眼前的女儿只做个闺秀不闻世事。
可他知,那不过是他一己心愿罢了……
“思思,你不会武,在强悍的金笙面前,近身仍有危险。这是护心符,你置于怀中,可保你无忧。切记,禅定内若见血光,凶多吉少。”
思思绿眸忽明忽暗,在这明亮的暗室内隐着一切明了之意。
她比谁都要清楚,此行有多么危难!
平生只此一命,她珍之若宝。岂会轻易毁损。她可不愿见爹娘为她伤心难过,余生凄凉过活。
手心攥紧一物不被察觉,那是她保命收魄之物,金黄漆字南无阿弥陀佛,就是一道护心符,胜过千万。
不能杀了金笙,如何还百万人活命,这天大的杀业,她思思便是轮回千载也偿还不尽啊。
就让这金笙向她讨债吧,她甘愿受之……
“爹爹,若我久不归来,望你记得在我耳边念诵阿弥陀佛佛号,你若疲倦,且让魅大声念诵。无有间断。若我七日内仍不得归……便是女儿魂魄飞散……且为我念佛超度了。”
“娘娘!不可!”魅闻言一声哀鸣,双膝跪地,发出沉闷响动。
狄川双眉紧蹙此言不若针扎,令他怎生受的。
“为父改主意了,此事若有三分险也不做了。”
“爹爹,我说万一,便是极难出现的。女儿不会让自己陷于险境。魂魄便是被刀砍火烧亦不过幻相,无用的。神识不生不灭您不是不知。”
“可你修行尚浅,为父实在……”
思思挥手打断:“爹爹,女儿一生杀业太重,如今金笙来犯亦与我有关。因果报应,谁也逃不掉。女儿如何忍心见百万大军陷入厮杀。便是我军赢了又如何?我佛慈悲,若他佛子当魂归净土,我便去了。若不当,我便死不得。”
脑海一直徘徊娘亲和萧哲那亲切而深爱的脸,心头忽而生出万千不舍,一时梗在心头,愈发沉重艰难。
原来,她这般留恋红尘,留恋挚爱。莫说看破放下,当真丝毫也做不到……
狄川怎生受的女儿有半分危险,还欲拦阻,被思思打断:“爹爹,女儿此计乃破釜沉舟之行。金笙命中与我当有此劫。莫要劝我,你若找出比此还可行的计谋,女儿甘愿听之。只是,这世上恐怕唯有我诸葛尘可以绝地逢生。若一切顺利,皆大欢喜。若我生变故,你要为我看着一人,让他好好活着,就说……就说女儿一生爱他,无怨无悔。他若寻死,女儿便永生永世不与他相见……”
天知这胜似遗嘱的话,是如何锥透人心的。便是思思自己亦哽咽艰难,心如刀割。
狄川大手偷偷攥紧,女儿这扎心窝的话,他狄川宁愿从未听了……
“爹爹,女儿此生能做您和娘亲的子女,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娘亲……”泪珠儿刷的涌出,任由湿襟濡面……娘与萧哲爹爹是她这世上最大的留恋。若她出事,实在难以想象,他们如何肝肠寸断……
忽而身子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是父亲狄川将她搂在怀中。
不知怎的,脑海不断涌现儿时时常被父亲抱着的场景。那时只以为师父待己如亲,原来,是爹爹真心疼爱着自己。
许是太过留恋,思思只剩哭泣,趴在爹爹肩头再也忍不住悲咽……
狄川一生流泪悉疏,屈指可数。今日,扎心窝的话尚可以听,只是他占卜了思思的卦象,凶多吉少四字尤若千斤压心,逼迫他泪珠儿再也撑不住眼眶包盈,滚滚滴落……
是自己无能,再次令她陷入险境。
而他也清楚,凡事必有因果。思思善念总会感天,许会化险为夷的……
……
弃了那诸多红尘累赘,思思敛尽心神,放空所有,盘腿坐与火烛中央,坐下蒲团厚厚,身披棉被紧束,入禅定,如如不动……
狄川与魅分坐两侧,口念咒语以驱不净。便是思绪万千,此时亦当凝聚心神不二而行。
也是怪了,素日里若有那地鼠游逛,此刻亦颤巍巍缩头缩脑偷偷窥看。以为这几个巨型怪物怎生作妖了呢……
……
金笙接到诸葛尘口信,大开城门,她降之。
实在心大欢喜,仰天一阵狂笑。
笑这儿女情长的诸葛尘不过女流,笑萧哲不过一贪恋女色的鼠辈罢了,笑军师此计妙极,笑这大好河山今后只他金笙独占鳌头,无人能及!
落殇斜睨金笙狂浪之姿,唇边划过诡异的一笑。
主人云,见机行事,杀了金笙!
世人知晓绝命杀手花七善使勾魂铁锁,极少人知晓,她真正绝杀计,不过是藏在舌下的一根根毒针,百米之内若被沾之,神鬼难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