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肆虐, 她站在一片刺骨呼啸里,心底却像有火苗在燃烧,拉扯着全身所有的意志, 想和风一起飞过去。
这似乎不是如今的她该有的冲动。
宋棠音冷静地站在原地,等他过来接过她的箱子, 也接过她一路走来的风尘仆仆和疲惫。
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冰刀一般的风,那种刺骨的寒冷被隔绝开来,只留下宽阔挺拔的身后一片独属于她的避风港。
只不过暂时属于她,却不知道最终会属于谁。
车内暖气把周身都包裹起来, 很快驱散了寒冷, 宋棠音把围巾取下来, 看着放好行李的男人上车:“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呢?”
温逐青看过来:“打过电话, 你关机了。”
宋棠音恍然大悟:“那可能还在飞机上。”
“嗯, 所以给你发了微信。”男人望着她, 目光似乎比以往都认真几分, “你也没回。”
“啊?”宋棠音惊讶地张大嘴巴,“不会啊, 我没收到。”
温逐青微一皱眉:“是么?”
她赶紧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微信, 却并没有在屏幕顶上看见他。
心中暗叫不好,视线下移五六行,才终于找到他名字。
右边是一个红点, 提示她有新信息。
“……”宋棠音面色复杂地看了眼旁边的男人, “我不是故意的。”
温逐青表情淡淡的,沉着的语气却仿佛带了丝委屈:“不是故意把我设置为免打扰?”
“不是。”宋棠音一脸真诚地解释, “最近横店和工作室的信息都多,我怕你有事找我我看不见, 就想着放置顶……结果那天可能太困,不小心点错了……”
在横店每天从凌晨忙到晚上,倒头就睡,根本没时间去想温逐青怎么没给她发过信息,反正平时他也是个大忙人,工作时不联系是常事。
宋棠音先取消了免打扰设置,把两人的聊天记录往上翻,发现除了今天说来接她的两条,这些天他还真没给她发过消息。
她转头望向他。
温逐青不太自然地撇开目光,咳了声:“如果有要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宋棠音点点头:“哦。”
“嗯……我也想着,你在那边应该很累,尽量不打扰你。”温逐青语气如常地解释,说着连他自己都骗不过的话。
其实是近情情怯,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
三十多年引以为傲的头脑在这件事情上无用武之地,变得完全像一个白痴。
他一直不是个会说漂亮话的。在他看来再漂亮的话,也比不上落到实处的行动。
外婆曾说他这性格吃亏,人都爱听漂亮话,那些混得好的人不一定会做,但一定会说。
可他是个医生,太明白在人命面前,嘴皮子最没用。
不是话说得好听,阎王就不收人。
可惜外婆走得有些早,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在女孩子面前,他是该说多一点,还是做多一点。
宋棠音哪知道他脑子里这些念头,只当是寻常话,满不在乎地回:“我知道,你也忙嘛。”
温逐青看着她,如实承认:“嗯。”
宋棠音转过头问:“我们回家吃饭吗?”
“我订了餐厅。”温逐青发动车子,唇角微勾起来,“今晚在外面吃。”
最近在剧组天天靠外卖渡命,宋棠音很久没吃过真正好吃的东西了,味蕾每天都在疯狂叫嚣和抗议。
听见他的话,眼睛瞬间亮起来:“吃什么?”
温逐青笑得温柔:“春雪阁新开了家火锅,有人说味道不错,江景也很漂亮。”
宋棠音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温老师太好了!”
温逐青看着她激动的样子,眼里像是有春风拂过:“小心点,别撞着。”
“嗷。”宋棠音抬手捂住头顶,笑意不减,开心得像个孩子。
从机场离开时天还是亮的,没到春雪阁,车外就黑了。
街边霓虹灯次第亮起来,整个城市开始进入漫长的夜晚。
江边的风格外大,下车时,温逐青无比自然地揽过她肩,用男人稍热的体温为她驱散掉寒冷。
店员把他们领到预定的位置,虽然不是包间,但店里座位并不密集,椅背后还有隔断屏风,足够私密。
临窗的位置视野极好,转头就是江对岸的电视塔,和一排排高楼大厦组合成的灯光秀,千变万化的霓虹灯把江面照得波光粼粼,让这条汇入海洋的玉带在夜晚也有另一番魅力。
江面上缓缓经过的游船被灯光装点得璀璨生辉。
这里高度很巧,江面和对岸一览无余,脚下临江的小酒吧也看得格外清晰,可以坐在火锅店里欣赏到一些小资情调。再看得远些,整条路便像一条长长的光带,蜿蜒着消失在视野尽头。
和温逐青一起吃火锅,她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一个长得就很下饭的人一直帮她烫菜,还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实在让她难以拒绝。
而温逐青似乎很喜欢投喂她。
偶尔她觉得温逐青好像在玩什么养成游戏,就像她小时候玩芭比娃娃一样,享受给娃娃梳头,做饭,喂它吃饭,晚上把娃娃放在小床里睡觉,这一天就很有成就和满足感。
温逐青做得虽然没这么夸张,但会偶然给她这样的错觉。
她就是他手里的芭比娃娃。
以前的宋棠音或许会觉得这样很好,无论是芭比娃娃还是别的什么,只要在他手里,当什么不行呢。
可现在她想要的不是被当成一个芭比娃娃。
其实每一个芭比被买回家,都没人真正在乎她是谁。
她只要是个娃娃就好了。
今天他可以对这个娃娃好,明天也可以再买一个新的娃娃。
没有一个娃娃是独一无二的。
吃完火锅,两人沿着江边走了走,路过小广场时有卖花的小摊,温逐青突然驻足看了几秒,拿着手机回头问她:“有喜欢的吗?”
宋棠音微微错愕,对上摊主小姐姐笑着询问的目光,回神指了指那束蓝色满天星簇拥着白玫瑰:“这个吧。”
红玫瑰象征爱情,白玫瑰……似乎没听过类似的说法。
宋棠音望向温逐青,他正准备扫码:“多少钱?”
“晚上特价,十八块哦。”
温逐青二话不说付了款。
小姐姐把花束递给宋棠音,笑盈盈地说:“白玫瑰是求爱之花哦,祝两位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宋棠音忽然被哽住。
拿着花走了很远,还是怕温逐青误会,一脸认真地对他解释:“我不知道这花是那个意思……”
温逐青很浅地勾了下唇:“现在知道了。”
宋棠音拨弄着花束边缘的满天星,若无其事地找补:“其实买花嘛,好看就行了,花语什么的不重要,而且网上说的也不一定准。”
“可她说的没错。”男人温润的嗓音让飘过来的风都暖和了几分。
宋棠音一愣,怔怔望着他眨眼:“啊?”
温逐青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往回走吧,再吹你要着凉了。”
风吹得脑袋涨涨的,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可她不喜欢自我纠结,也不喜欢纠结别人,扫开迷雾,思绪很快变得轻盈。
两人刚回到家,温逐青便来了个电话,还神神秘秘地到书房接。
宋棠音没在意,准备东西去洗澡。
打来的是那位律师朋友:“唉我去,最近事儿太多了,我刚忙完,协议书快递给你了,应该明天能到,你俩大概什么时候签好?”
“等等吧。”温逐青拨弄着窗帘,目光望着窗外浓重夜色,沉寂而悠远,“我再考虑考虑。”
对方“哟”了声:“这意思不太想离啊?”
温逐青迟疑片刻,叹道:“我再想想。”
万一宋棠音铁了心要离,他也没办法。
当初承诺过事情结束就放她自由,他总不能言而无信,以私心把她绑在这段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的虚假婚姻里。
宋棠音洗完澡出来时,温逐青好像不在家了。书房关着灯,门半开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对她锁门。
反正他睡的床铺从来都整整齐齐,房间里所有东西也摆得条理分明。
他住进去前后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干净得像样板房,什么时候都不怕人看。
没过多久他回来,说去倒了个垃圾,还顺道给她买了份泡菜臭豆腐。
大晚上的,害她又没管住自己。
第二天温逐青有手术,一大早去了医院,出门前给她把早餐热在烤箱里。
宋棠音睡到八点多起来吃早餐,想着今晚有应酬,提前去快递驿站把快递取了。
两人都很会买,温逐青是懒得逛街逛超市,为了节省时间,恨不得衣食住行全都用手机解决,而她是女孩通病——拆快递有瘾。
宋棠音报了她和温逐青的手机尾号,把那些箱子袋子一股脑塞进小推车,满载而归。
温逐青买的大多是生活消耗品,没什么不能看,她都是一起拆完包装,再去分各自的东西。
音箱里放着歌,宋棠音坐在小凳子上拆快递。
牙膏,沐浴露,湿厕纸,睡衣,香薰灯……
温逐青五个,她六个。
把东西一样样摆在茶几上,宋棠音忍不住再次惊叹温逐青的购物能力,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2g网冲浪的他。
最后一样是个文件袋,宋棠音一边撕开,一边腹诽小林是不是想放假想疯了,居然把白总的合同寄到她家里。
正好白墨说合同是今天到,她便也没想太多,直接把里面的文件拿出来。
待看清文件扉页上的字,宋棠音顿时懵了。
这不是她等的合同。
而是两份离婚协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