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颜来到永平桥。
永平桥是横跨成都城内江的桥梁之一，沿西水门的河道向北走便到。
内江也是成都府河的支流，流经城西这一带的水道虽不如汇入东门那边的锦江繁华热闹，但也不乏游船之人。天黑时，江上星火点点，时不时飘出几句听不大懂，但却宛转悠扬的川蜀特有的歌声。
慕清颜先找了家还未打烊的食肆吃了些东西，等着天色黑的更深一些，走近张家。她看过案卷，也就记住了每一户案发之处，不需询问就找到了张家。
张家大门上没有挂灯，与挑着灯笼的左邻右舍相比黯然失色。
慕清颜先将马拴在别处，趁四下无人，上前敲了敲张家的门，不等有人回应，便躲到了暗处。
不一会儿，大门里响起一道女声，试探询问，“谁呀？”
慕清颜捡起脚前的一块石头，砸向门板。
“谁呀？”门内的声音略微挑高，带着丝颤抖。
趁此，慕清颜悄悄绕到张家房后，翻墙潜入。
张大娘子听着大门外没了声响，迟疑片刻，轻轻地拉开门栓，打开一道门缝，朝外瞄。
隐在屋侧的慕清颜抬手将挂在屋檐下的簸箕摘下，朝张大娘子丢去。
听到背后有声响，张大娘子吓得猛转身，便见那原本好端端挂在墙上的竹簸箕落在自己的身前。
张大娘子浑身发抖，险些提不稳手中的风灯，贴背抵靠在大门上粗声喘气，听着再没什么动静，赶紧转过身，重新上好门栓，却哆嗦着不敢朝屋子走，调整了半天气息后，方提着风灯，踱着小步子，小心翼翼地朝前挪。
“是你吗？”
张大娘子在竹簸箕前停下脚步，借着风灯照亮，左右观望。
“是你吗？”
张大娘子的声音又挑高几分。
寂静无声。
这无声令张大娘子更加害怕。
“是你吗！”
张大娘子的颤声像被什么撕裂，手中的风灯越晃越厉害，照到院中其他物件的影子也跟着来回的摇。
慕清颜靠着屋子侧墙，正好在风灯照到之处的地面上落下一道狭长的影子。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再不会来找我们吗？！”张大娘子的声音沉哑，在用力克制压抑着什么。
慕清颜暗自轻笑。
这案子若盯对了人，其实一点儿都不难，只是世俗之人太容易被世俗所见而蒙蔽，可凡事都会有个例外。
张家便是这个例外。问题的根源不在小妾，而是这位原配夫人。
慕清颜还是没有回应，贴着侧墙轻步走向屋后。
张大娘子看不到人影了，但也不敢去追，木头似的僵立在簸箕前，迟迟再听不到其他动静，才深吸了口气，弯腰捡起簸箕，快步跑回了屋子。
……
在张家办完事，慕清颜打算回客栈。若韩四周虎回去不见她的人，怕是要着急了。
从离开张家刚上马的时候，慕清颜便感觉身边似乎不太对。骑马沿着江边慢行，有艘小船也在靠着岸边随着她的步伐缓缓划动。不能说她多心，船舱上悬挂的风灯照亮船夫的影子，依稀可见那船夫时不时的侧头瞅向岸上，追随着她的身影。
终于忍耐不住要露面了吗？
慕清颜当做毫无觉察，依旧缓速前行。
她是有些害怕，但她似乎也已习惯了深入虎穴。
引了她这么久，她想瞧瞧对她动手之人究竟想做什么？或者还能主动与对方打个交道。
船舱中又钻出个人，在船夫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船夫看着慕清颜的方向，点点头。
船靠了岸，船夫下船，紧步跟在慕清颜身后。
这动作也太明显了吧？
慕清颜调转马头，面向对方，沉声叱问，“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在几尺开外停下，笼在黑暗中，只能隐隐看到一个深黑的影子。
这人没有吭声。
留在船上的人见慕清颜已觉察到他们的动静，便也跳上岸，“慕清颜，慕姑娘，久仰！”
他们果然识得她的身份！
慕清颜骑马向前走了两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瞧，这慕姑娘是真有胆量，敢冲着我们说话。”这人笑着拍拍船夫的肩，“兄弟，动手吧。寨主还等着收你的礼。别怕，大哥我给你撑着腰。”
船夫似乎咬了咬牙，嘶哑着颤声道了声，“好。”
好。
只这一个字，慕清颜却听得浑然一惊，好似黑暗中炸开了一声雷。
这是伪装的声音，却依然能够冲撞她的双耳。
不会……不会是她听错，多心了吧？
就在慕清颜错愕之际，她身下的马匹一声嘶叫，一个趔趄，匍匐倒地。
原来，就在她这吃惊一刻，对方飞来的铁爪绳勾住了马腿，一扯一拽，马身不由得向前摔，连马背上的人也滚落在地。
慕清颜还没来及爬起身，黑影压至，一拳袭来……
“贾力，这回你也是撞了好运，不想这么容易得手。”
在身后指使的人与船夫一同将被打晕的慕清颜迅速塞入船舱。
一切动静隐在黑暗中，匆匆而过，待有人循着马叫声寻来，早已没了动静，连那匹马都不知在受惊之下狂奔向了何处。
有人朝渐渐驶离江边的那艘小船张望了一眼，好似与荡在江面上的其他船舶没什么两样。
也许本来就没有发生什么事，一声马叫也说明不了什么。
很快也就没人再留意这边。
这船夫就是贾力。
“大哥，你说她真是朝廷派来的？”
“寨主的消息不会错。若不是我在寨主跟前多说了几句好话，这么值钱的投名状可不会落在你的手中。”
“投名状……可是还要杀人？”
“哈哈，这回你还没杀人的机会呢！这人要由寨主亲自处置，再说，怎么也是朝廷的人，不是说杀便能杀的。”
“即便不杀人……我这也算是成了朝廷眼中的反贼……”
“怎么？这时候害怕了？后悔了？晚了！眼下你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去见寨主，否则……”
“我明白。”贾力深吸了口气，“大哥早已告知这女子的身份，我决定动手便是已经豁了出去。富贵险中求，不后悔！”
“哈哈，赶紧划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