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伯正在自夸，有两个妇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鞋铺。
“我跟你说，这家铺子的鞋可是不错，你给你家官人多捎两双回去。我还是张大娘子介绍来的。”
其中一个妇人拿起慕清颜刚看过的登云靴，“我家官人说这鞋穿着很舒服。可惜他们不做女鞋。”
“哪个张大娘子？”另一个妇人问。
那妇人压低声音，“就是永平桥那边家里死的只剩下她一个的。”
“那幅画……”
“嘘，这事早就过去了。”
“哪儿过去了？昨日这画不是被知府大人给求到了么？”
……
等着高老伯招呼完这两个妇人，慕清颜也选好两双鞋子，准备送给周虎与韩四。
趁算账的时候，慕清颜好奇地问，“高老伯，那个张大娘子也来你这里买过鞋？”
“来过好几回，买走几双鞋。”
“那张小娘子呢？”
“张家小娘子倒是只来过一回，在铺子里转转，没有买鞋。还是我儿子当时正在，听那小娘子的问话，才知道她的身份。”
见慕清颜买了两双好鞋，高老伯也就更热情的与她说起话来，“如今也只有你们这些外来的人，听说了那奇怪的案子好奇地很，问来问去，关于张家的话我们早就说得不耐烦喽！”
“可昨日知府大人求到神画，大家不又都在议论么？”慕清颜眨眨眼，“张小娘子是专门来鞋铺打听张大娘子的？”
“就是打问张大娘子来买过几双鞋，都是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这小娘子安的什么心思。”
“这是前年秋末的事？”
慕清颜记得神画七案最开始便是发生在前年秋末。
高老伯摇摇头，“似乎不是。应该离他们家出事还有段时间。我看那时候张小娘子就不怎么对劲，不过谁又能想得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我这老鞋铺从家父手中接下来，到如今大几十年，碰到的各种各样的人多的很。你们啊。要活到我这般岁数，见什么事也就都不好奇了。”
慕清颜笑笑，“要能比上老伯这般淡泊的心境，晚辈还得继续修炼。”
“什么修炼？活到一把年岁，自然什么都看淡了。”
慕清颜收起装好的鞋子，还是忍不住好奇的继续问道，“自从张小娘子来问过之后，张大娘子还来买过鞋吗？”
“没有。”高老伯不假思索，“其实我也挺奇怪。张大娘子也是我们铺子的老主顾，说不来就不来了，也不知是不是我那儿子与张小娘子多话，被她知道，遭了嫌弃？”
“肯定是师兄掺合人家的事，惹恼了人家。”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徒弟冷不丁插了句嘴，“我见那张大娘子后来还去过隔壁的糖水摊儿，只是没再踏进咱鞋铺的门。”
“这事倒是蹊跷，张家出事后，官府可有人来鞋铺查问？”慕清颜问。
“没有。”高老伯道，“不就是平平常常过来买几双鞋？要是官府查问鞋铺，那隔壁的糖水摊子，还有其他她们去过的铺子岂不是都要查问？”
慕清颜点头，“也是，关鞋铺什么事？做生意的就怕招惹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沾一身麻烦。”
那小徒弟忙完手中的活，又去整理架格里的鞋。
“师父，这鞋子的主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取鞋子？今年晚了许多。”小徒弟打开摆在架格里的木盒，取出一只低靿兽皮靴，又拿出一只浅口布鞋，来回打量，“这鞋子是我做的，也不知道满不满意。”
“这鞋子？”慕清颜走过去，从小徒弟手中拿过其中一只皮靴，又看看木盒里的其他鞋子，“这鞋的鞋帮子可是有些高的离谱。”
要是一个正常男人穿上这鞋子，脚背与鞋帮之间的虚空差不多还能塞两个手掌厚。有的人脚背是高些，但也在平常范围，可能穿这鞋子的人，脚背可是不能说高，得说长了肉瘤吧？
小徒弟解释，“来定这鞋的人是个家仆模样，说他家主人脚底不舒服，得垫很厚的鞋垫，才能勉强走动。鞋的大致样子也是那家仆带来的，一般我们做好鞋，中元节前后就会来人取走，同时留下来年做鞋的钱，所以这鞋我们都是提前便做好，今年这是第三个年头，不知怎么到现在都还没人来取。”
慕清颜打量手中的皮靴，按照鞋子的长短看，应该是中等个头，但也不排除高个子小脚的情况，“垫这么厚的鞋垫，那这双脚是什么毛病？”
“上了年纪的人，指不定哪里不舒服。之前我们还做过一双鞋，要露出脚趾洞，说是脚趾头疼，受不得一点儿挤压。”高老伯摆摆手，“都不奇怪。”
“晚了这么多天，这鞋子的主人会不会……”小徒弟不敢说下去。
“不知道是哪家人吗？直接送过去就是。”慕清颜将鞋子还回去。
小徒弟很无奈，“当时那家仆来做鞋的时候我们也问过，说等做好鞋子亲自送上门，那家仆说主人不愿与外人打交道，只等着来人取就是。反正是提前便付了鞋钱，我也就没有再多问过。”
“先把鞋收好，等着。”高老伯嘱咐。
小徒弟收好鞋子，“中元节？我记得张小娘子来鞋铺问张大娘子的事就是在中元节前几天，前年的中元节吧？那时我刚与师父告假，准备回家祭祖。”
高老伯想了想，“是么？这我倒记不大清了。”
“没错，我记得准。”小徒弟笃定。
慕清颜看着小徒弟收起的鞋盒，似乎有什么在脑中忽晃而过，裂开一道闪电刹那照亮了某个沉在暗中的点……
离开高家鞋铺，慕清颜见隔壁的糖水摊子坐满人，定睛看了几眼，牵马从门前走过。
哒哒的马蹄声一下下地击着地面，仿佛重锤一般敲着看不见的桩。
中元节。
又是中元节。
在前年的中元节前后，张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以至于引发出之后的家破人亡？
唯独留下一个张大娘子？
张小娘子来鞋铺询问张大娘子买鞋的日子，倒像是理直气壮地来寻找张大娘子的短，不大像是心中有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