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韩致远确定。
“可细节呢？纥石烈塔牙如何能够潜入我宋地？说得如此轻巧，金主绝不会信。”
“我也没打算一定要他确信无疑，无非只是个说法而已。何况有玉如意与铁爪做纥石烈塔牙身份证明，我们说那尸首是他就是他，金人又如何证明不是？再说，那么多金人细作能够潜入襄阳，又怎么肯定他们没有备招退路从别处再次潜入宋土？反正这事即便金人不信，也无从求证，不能肯定说我们的话是假的。”
“金主不愿攻宋，便不会用无法证实的消息为借口发兵，不愿在此事上与我大宋朝廷争执不休。何况我们能够平安脱身，金主也就不必再与我朝应付什么，少了麻烦。”陆元韶也想通了此事，“这般安排，其实只为我们回宋寻一借口，并不需担心金人怎么想。”
“不错，此时金地各处想必都在传言陆放翁之孙与魏郡王韩琦之后在许州出事，金主想压下这消息也来不及，他想要安抚治下汉人，树立威信，自然要给出一个合适的交代，得知我们平安回宋，即便心有不甘，最好也是顺势而为，踏上这个台阶，方为皆大欢喜。”韩致远说着击了下手掌，翘起腿悠闲地晃晃，“金主能给我们隐瞒真假公主的消息，我们用纥石烈塔牙含糊又有何不可？”
“这也是韩兄对金主的报复吧？”陆元韶这算是听出韩致远的言外之意。
“算是吧。”韩致远也没否认，“可惜此番赴金没见着小皇帝，想必也是他的遗憾。”
指挥使再次抱拳，“韩公子顺利接回陆寺正，便是圆满，可喜可贺。”
“为他？”韩致远瞟了眼陆元韶，“也是，坏了陆寺正的好事，确实可喜可贺。”
“这……”不知内里的指挥使看看陆元韶，又看看慕清颜，转而一笑，“这成亲一事，还是在咱们家里办的好。陆寺正此番大立功勋，得圣上欢喜，下旨赐婚才是美哉，何必让金人那边的小皇帝做主？”
陆元韶无视韩致远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含笑点头，“大将军所言极是。”
“大将军若闲而无事，不如去督促练兵。此时虽无战事，却不可松懈。家长里短的闲话还是少扯一些的好。”韩致远站起身，“若没什么事，我们就回襄阳城了。”
那指挥使一时弄不懂自己何时说了闲话，听韩致远打算离开，也顾不得多想，“我这就安排快马，送各位早日抵达襄阳。吴知府肯定已经等得焦灼心急。”
……
一行人先回到榷场。
经过一个月的休养，榷署总领陈庭瑞的伤已经差不多好利落，见到众人格外欢喜，一定要留他们吃饭。
余航自知一介平民，不便与众人继续同路，在去榷署前便告辞分别。
陈庭瑞与韩致远等人说了这段时间的一些事。
襄阳趋于安生，榷场生意渐渐复苏。
吴诚儒还用从襄阳府衙牢房顶上搜刮到的残余粉末做出了一枚糖丸，在最热闹的街头玩了一把戏法，让百姓们看到大母鸡如何从肚中喷出火烟。
金人那边已经将死在汴京的冤骨送回，但这些早已腐烂的尸身很难辨认，无法画影留存，更无法一时联络到他们的家人。
吴琚在慕清颜赴金之后方得知刘小娘子在她去过的念慈庵出家，让人将已皈依佛门的刘小娘子找来，先让她试着辨认尸首。
刘父没有什么明显特征，但刘小娘子记得她的弟弟曾跟人闹事，被人打断左腿，虽然后来长好，但细看还是有些跛脚。于是从众尸身中寻找出身高体型与刘小娘子所说相似，左腿骨又有断伤的人，果然寻到。
虽只认出这么一个人，但由此也可断定，这批冤骨确实就是那批被纥石烈塔牙抓住，被细作冒名顶替了身份的人，最终又顶着金人的身份被逼送至金地受死。
刘小娘子将辨认出的弟弟与她娘合葬一起，逝者已矣，皈依佛门的她已不愿再想那么多的怨恨，给她弟弟收了尸后便返回念慈庵。
至于无法辨认的刘父，与所有冤骨一起由官府出面埋葬。官府又根据从金人细作处搜到的宋人文牒，将受害名单派发各处联络死者家眷。
互换身份，这也就是纥石烈塔牙为何不是假造文牒，而一定要夺取宋人文牒的原由。既然要将这么一批人送至金地，便直接用了他们的身份便是，何必冒造假露出破绽的危险，费时又费力。
饭后，慕清颜等人来到魏明河的家。魏明河的娘子及其儿子魏源已经出狱，回到家中。
“查到杀害我爹爹的凶手么？”魏源见到慕清颜与陆元韶便问。
陆元韶见那只鱼吻莲瓶子放在正屋桌上，与魏明河的灵位摆在一起。
听魏明河说过鱼吻莲是他的一条命，母子二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又是被“鱼吻莲”夺取了性命，顺着魏明河在世时的心意，将这个被魏明河视为心爱之物的瓶子供起。
现在已经明白，魏明河当年寻到救命恩人，记下了鱼吻莲小画，便是有了约定。两年前在榷场“买到”这只鱼吻莲瓶子，便意味着搭上了暗线，开始了他的报恩，也或者说是报复金人之路。他与宇文家人如何具体来往联系，已经随着他的死而牢牢封在他的口中。
“查到了。是一个狡诈的金人欺骗了你爹。”陆元韶道。
真正杀死魏明河的人还下落不明，何时能够抓获也是未知，但他不想让这个孩子失望，也不想让此事一直压在这个孩子心中。
“真的吗？”魏源晦暗的眼睛里闪动了几许光色。
只有抓到毒害他爹的真凶，才能让他这个亲自将毒送进他爹口中的不孝之子心安那么一点吧。
“真的。”陆元韶肯定。
“源郎。”魏陈氏搂住自己的儿子，“恶人终会有恶报的。以后你不要再多想了，只需记得你爹对你的期望，做一个德才兼备的宋之栋梁。你爹不小心走错了路，魏家的门面就靠你去撑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