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皇宫福宁殿。
完颜璟在听中常侍铁诃找哈卡满问话后得来的回复。
“陛下，臣先肯定说去往宋地的使臣是假的，哈卡满辩解说他不识真正使臣模样，不知真假。臣便又问他，即使不知真假，也该知道回金之后遇害的使臣与他在宋地见到的使臣不同，又为何从来不提？哈卡满神色便有异，接而又说他毒发慌张，未及细看，还要请陛下准许他再见使臣一面，加以辨认。臣见状，未再多言，留给其独自思索，先行返回。”
“以你之见，哈卡满确实有问题？”
“臣是直截了当提出真假使臣，似乎令哈卡满措手不及。臣已留人盯着开封府。”
“真让慕清颜说对了。”完颜璟站起身。
即便他不愿相信问题出在大金朝廷，可这一步步试探确觉察到不利的苗头。
“可若真如慕清颜所说，也太可怕了！”中常侍惊道。
慕清颜的到来，就像是撞开了一扇门，将他们从被困的孤岛放出，看清楚了外面的惊涛涌浪。
“那就让哈卡满再来辨尸。”完颜璟吩咐，“朕倒要亲眼瞧瞧他作何反应！”
“是。”中常侍领命。
不多久便将哈卡满从开封府带进宫，来到垂拱殿。
见到这位稳坐龙椅，双眸沉冷的年轻皇帝，哈卡满心中不由地忐忑。之前中常侍见到他带去寥寥数语，已令他备感心惊，暗呼不妙，他们刻意阻拦陆元韶面圣，也没有防得住被金主知情吗？原本只要坚持到金主发兵南攻，事情便算是水到渠成的办妥了，是哪里发生了状况？
完颜璟将哈卡满脸上的微妙变化尽收眼底，待其行礼之后道，“哈卡满大人休养不错啊。”
哈卡满忙躬身作揖，“臣能逃过此劫，都是托陛下的福。”
“朕只是让你去襄阳等待公主，可没让你掺合其他事。”
“臣惶恐，臣不知陛下所指何事。”
“不知么？”完颜璟轻哼，起身走下龙椅，“棺中尸首已经死了七日多，模样怕是已经变了不少。哈卡满大人打算如何辨认？”
是询问，也似在质问。
面前是金主，左右是金主亲军，哈卡满只觉一条腿已步入牢笼，半个脖子迎上了斩刀。
他与中常侍说认尸，是为自己不分真假使臣所找的解释，不想金主这么快就让他来认尸，他都没来得及做好打算。
金主如此单刀直入的言行，必然是把握到了什么。
所以，他该承认还是否认？
完颜璟盯着哈卡满的两眼盘算，“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可要说准了！”
一声厉斥，哈卡满两腿登时一软，伏身叩首，“臣在榷场见到的使臣均负重伤，若棺椁中死者有伤便是与臣同行使臣，若无伤……臣也不知。”
“这么说，我大金使臣确实在宋地遇刺？”
“使臣说劫杀他们的是陛下派去的铁蹄卫，可臣不信，想是宋人狡诈之举。”
“这说法便与宋使递交的折报公文陈述一致，你之前可是只字未提使臣遇刺一事。”
“臣中了毒，险些丧命，陛下体恤臣，着臣休养，未过问此事，臣一时也忘记提及。”
是真忘记，还是故意不提？
被完颜璟安排躲在垂拱殿侧耳门处的慕清颜心知肚明。
哈卡满若主动说出金使曾受过重伤，死的人是真是假一看便知。他若不说，只有宋使那边的人提出质疑，便会让金人以为他们是在胡言狡辩。
“开棺！”完颜璟下令。
两名亲卫上前，打开其中一具棺椁。
熟悉的尸身腐臭气在垂拱殿弥散开来。
亲卫掩好鼻口，查看尸首，确定尸身并无重伤。随之又一一查看其他尸首，均未见有曾受过重伤的痕迹。
其实，这些尸首在入棺前，完颜璟已经见过。这次当着哈卡满的面再次开棺，便是如他之意，让他看个明白。
“无伤……他们……他们不是随臣从宋地回来的使臣。”哈卡满最终只能否认。
事情发生到这一步令其始料未及，早知如此，他就该在毒发之后继续昏迷，一躺不醒地熬过这一关！
“臣……臣……”哈卡满手捂心口，唇角抽搐，昏昏欲倒的样子，“臣不适……似乎毒……毒……”
中常侍从亲卫腰间拔出长刀，落在哈卡满的肩头，“要我来剖开你的五脏瞧瞧，体内还有多少毒！”
“不不，不需要。”哈卡满赶忙缩回脖子，口气也跟着抬高。
若心中无鬼，何需装模作样？！
完颜璟拍了拍手。
慕清颜从侧耳门处走出。
哈卡满循着脚步声望去，一眼惊呆，“慕清颜！”
“哈卡满大人，别来无恙。”
慕清颜缓步走到殿中。
“你怎会在此？”
哈卡满在完颜璟的身边看到那个当初在榷场揭破所有阴谋的姑娘，惊诧之余不免还有几分骇然。
好似当初一切被她识穿，此时她又帮金主撕破了他最后的一层遮掩。
就是因为她的到来，改变了金主的态度！此女的能言善辩是他亲眼目睹过的，只要逮住机会，说服金主留意他不无可能。
此时哈卡满已然恍悟，铁诃第一次去问他话不过是试探，是他不料慕清颜从中作梗，以为金主真掌握到什么，被其震住，落下了破绽，也就是在另一面反倒帮慕清颜取得了金主的信任。
可她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见到金主？
他暗中收到消息，知道慕清颜秘密出关步入金地，沿途都有人在留意她的踪影，本以为她独自上路脚程慢，人还未到汴京，却不料她早已与金主见面！
“我为何不可在此？”慕清颜反问，“哈卡满大人之言似乎对我有所忌惮。”
明明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却令哈卡满为之生畏。此时她出现的地方非比寻常，她的身边站着的是大金皇帝！
“哈卡满，朕再给你一次开口的机会。”完颜璟站在垂拱殿门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陛下！”哈卡满转向门处叩首，“臣糊涂！臣是听信了并王的话，想要助攻宋一臂之力。臣对陛下并无二心，只是想簇拥陛下一统万里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