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朕的皇叔完颜永中？”完颜璟转过身。
完颜永中其实其先皇长子，但自从他的父亲，先皇次子完颜允恭被立为太子，病故之后他又被立为皇太孙，便一直称先皇其他的儿子均为皇叔，也包括这位大伯。
“是。”哈卡满承认，他自知在金主面前已显破绽，唯有供出点什么方能保住眼下性命，“先皇在位，对宋人一向仁慈，陛下继位后亦是安于现状，不思大展宏图霸业。并王看不下去，派人给臣传话说要助陛下一统天下，让我们金人成为这世上唯一的主宰。”
“先皇为何对宋人仁慈，你们不知么？当年海陵王完颜亮征宋，损伤大量兵力、物力、财力，致使民皆被困，衣食不给，民不堪命，盗贼蜂起。最终契丹人杀了我大金官吏，夺取三千兵甲谋反，险些颠覆我大金！若非皇祖父坚守上京，积蓄力量夺得帝位，遏制海陵王，停止攻宋，励精图治，革除海陵王统治时的种种弊政，休养生息这三十年，我大金能是如今国库充盈，实现这大定盛世之繁荣？先皇一心为我大金子民，尔等却用区区一句对宋人仁慈而概，埋怨指责，简直不知好歹！”
“正因先皇打下这三十年根基，我大金如今国库充盈，繁荣鼎盛，正是南攻佳机啊，陛下！”
“你只看到我大金日渐繁荣，可知宋人又是如何？”
“所以，我们不能再给宋人休养之机，否则恐养虎为患。”
“罢了，不需尔等浪费口舌，朕心中有数！”完颜璟一声冷斥，吩咐中常侍，“朕对哈卡满大人格外关照，就安排他在宫中精心养病。”
“是。”中常侍领命。
哈卡满便被囚禁宫中。
“你在看什么？”完颜璟原本要离开，见慕清颜却在垂拱殿中查看那些尸首，忍着腐臭，步入殿中。
“寻找这些人曾出现过的地方。”慕清颜从衣摆撕下一块布条，蒙上鼻口。
他们是真正的金使，他们活着时最后见到的人定是案犯。
“他们是在许州府衙毒发身亡。”完颜璟透露，“许州府尹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不仅许州府，还有开封府，否则还有谁能够截走宋使提交的血书？
从襄阳出关便到南阳，从南阳到开封，经许州是近路，慕清颜去登封实则是绕了远。
慕清颜又扯下衣摆上的布缠住双手，去拨弄死者衣衫。
“你懂验尸？”完颜璟再次好奇。
“不怎么懂，只是知道细致观察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慕清颜打量面前的尸首，确实是具有中毒迹象，这也是当然，毒状若不明显，也就不好“识破”提前下毒的阴谋了。
人已经死了七八日，从表面上已经不好查看，依旧还能看出原样的只有他们的衣衫鞋帽。
“这还能看出什么？”完颜璟问。
“他们是陛下派出的真正金使，遭人截获掉包，被困于某处等死，在知道自己求生无望时，会甘于无声而亡吗？他们是在许州府咽下的最后一口气，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天日的机会，临死之前，他们可否会拼命留下无法由口控诉的案犯罪证，或者说希望能够被人发现的线索？”
完颜璟一听，便命令左右亲卫跟着一起查找。
当初，只以为这些人的死因简单，无人在意其身上之物。而完颜璟也想等之后安排将这些使臣送回中都厚葬，正好将这些棺椁完好的留下来。放置在垂拱殿的举措又恰巧给今日之举提供了便利。正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陛下，发现一锭官银，上有许州府印记。”亲卫从一具尸首的衣衫夹衣内兜里翻出一枚银锭。
“此人臂上有伤。”慕清颜注视另一具尸首。
因为有外伤，所以这条胳膊上的腐烂程度偏重。
“是用钝物划破的。”
“朕知道此人，毒发挣扎时被摔碎的茶盏碎片划伤。”
“陛下疏于观察。”慕清颜的手顺着那几道外伤比划，“这是一个字，女真字，午时的‘午’。”
完颜璟仔细端详，“确实像是个‘午’字，你还认得女真文？”
“不认得。恰巧在襄阳，案犯密字留讯中藏着这样的一个字，民女便记得。”
完颜璟想到，“午祭会？”
慕清颜笑笑，“使臣特意在临死关头留下这样的划伤，定意有所指。之所以是留下女真文字样，而非汉字，怕是担心被更多人认出，枉费了心思。他应该知道自己最终会回到陛下跟前，这个字是留给陛下的。”
“他是想对朕陈述。”完颜璟暗沉的眸底不禁涌动，“朕却疏忽了他！许州府官银，‘午’字字样……许州府尹名叫伍孟怀。这个‘午’字便是指他！”
慕清颜看了眼完颜璟手中的官银，“官银一般很少流通，大多存库备用，金使轻易不会拿到官银。”
“是指伍孟怀擅动官银。”
“不，民女以为金使曾被藏在金库，取官银一枚留证。各地金库均为要地严守，若当做关押金使之牢，也不易被外人怀疑。”
“朕知道该怎么做。”完颜璟的目光闪出野狼般的杀意。
……
八月十六午后，金主完颜璟突然亲自率领攻宋先锋军继续南行。
有人振奋，有人忧。
虽只是几百先锋军，但有御驾亲征，所过之处也是浩浩荡荡，士气激昂。
许州府尹于夜里收到开封府那边快马传来的消息，估算时间，准备第二日晨迎接圣驾。
但许州府上下全都在子时被震耳欲聋的杀喝声惊醒。
“怎么回事？哪儿来的敌军？”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待看清顶着火光冲入府衙的人时，许州府尹伍孟怀仿佛被震雷轰顶，“陛下？！”
“你的眼中还有朕？”完颜璟抬手一挥，“把所有反贼都拿下！”
“陛下，陛下！”伍孟怀急呼。
“你也想供出朕的皇叔并王么？”
伍孟怀一愣。
府衙后厅传出激烈的打杀。
完颜璟循声望去，“你这许州府的人倒是挺能抗。”
被捆缚的伍孟怀顶着一脸苍白，艰难地扭头看了眼那杀声赫赫的深夜。
完颜璟率人走向后厅，而同时后厅这边的打杀声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