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公主言行,民女也是费解。”
对完颜英,慕清颜不知该如何下定论。
长乐公主与金使一同被金主送出中都,她一定知道金使后来被替换的秘密。在榷场被劫案中,又明显有她主动配合迹象。究竟是长乐公主与假金使一样都是被某些人蒙蔽,还是她自始至终都心知肚明?若如此,她这么做只是为了逼迫她的皇兄对宋南攻,还是当真心存背叛,别有他意?
……也或者……这个长乐公主……
“你又想说什么?”
完颜璟见慕清颜的眉头不觉一皱。
“民女要说的都说完了。”
慕清颜不打算继续与完颜璟分析自己的想法。有些想法只有在双发达成共识之后才好探讨,显然此时多说无益。
完颜璟捏起一块被拍碎的酒盏碎片,冲着天上的圆月端详审视,“长乐公主也可能是被迫。”
若周围的人全有问题,长乐公主就等于是被困其中,必然身不得已。
“但假金使是以为效命陛下,又怎敢难为公主?”慕清颜不以为完颜英当时的行径是受人所迫。
“那便是长乐公主也是深受蒙蔽。”完颜璟又说出慕清颜曾想过的猜测。
慕清颜试探道:“陛下似乎倒也信民女几分?”
若全无相信,金主又怎会这般多想?
完颜璟抬手将碎片弹飞,站起身,“铁诃,马上去找哈卡满问话。知道怎么说么?”
“臣明白。”中常侍瞪了眼慕清颜,“臣并不以为此女能够说对什么。”
“朕也希望她不要说对。”完颜璟眸底渐沉。
中常侍先行退下。
完颜璟负手在苑中踱步。
“陛下,能告知民女为什么吗?”
慕清颜想知道,完颜璟究竟是掌握了什么,方有心来听她说话,又决定去查问哈卡满。
完颜璟折身回到慕清颜面前,直视她片刻,又走回石桌处坐下,“朕让人去开封府大牢探查,从一名狱卒口中得知,宋使曾有人给朕递交血书。”
慕清颜心下当即咯噔。
完颜璟瞟了眼慕清颜脸上一扫而过的慌色,“朕知道宋使执意要见朕,看着那些遇害使臣,朕无心听他们狡辩,将他们丢入开封府大牢从未理会。朕没想到,他们不止嘴上吵闹,还曾对自己下过狠手。”
“陛下不以为他们是为求生而不择手段?”慕清颜淡淡一笑,“既然陛下想他们已经计划谋害金使,又怎能不想他们也会为自己准备退路而施展心计?”
“若那血书呈送至朕的面前,朕或许不屑一顾。但朕从不知血书一事。”
这便是蹊跷了。
哪怕是金主说过不理会宋使,可宋使的言行总该全都禀知金主,可显然看守宋使的人没有做到,尤其是对递交血书这种特殊的情况,只字未提。
“血书被人截留,不出民女所料,陆寺正等人被刻意拦截,有人在阻止陛下与宋使沟通,惧怕陛下掌握真相。”
慕清颜看着面前的人,年轻、威凌,又不失谨慎。他不止派人回中都打探,还派人去打探宋使的情况。
若之前,他是因金商、公主、使臣接连出事而愤怒,对宋使保留了不屑与杀意。当她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多少都对他原本的看法造成了冲击。
不是说她有多大能耐能够说服金国的皇帝,而是面前这个人比她想象中要冷静而沉稳。虽然他说要将宋使推至宣德门外斩首做为对宋朝廷的回敬,但最终的命令却有拖延;虽然他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话,但还是给了她印证的机会。他知道,坐在龙位上的他容不得任何疏忽,尤其是关系皇权稳固,关系到百姓民生,宁可多一事而不能少一事。
“接下来就看哈卡满的反应。”
完颜璟拿起另外一只空杯,斟满了酒,“在此之前,朕仍然不会见那帮宋使,也不会允许你们见面。”
“民女明白。”慕清颜点头。
此时的不见与之前不同。
之前金主是怒而不见宋使,也不给他们见面串供的机会,此时则是不想节外生枝,引起风吹草动。
哪怕仅有一小步,金主也是被她扯着朝自己这边靠了靠。
完颜璟又喝了几口酒便起身打算离开,“这些瓜果盘点赐给你了。”
“谢陛下。”
望着金主离去的背影,慕清颜犹豫之后又开口问:“陛下,您派去的人可见过陆寺正?”
即使是私下打探,不当众接触,也总该留意一眼。
完颜璟转过身,“宋使并非陆元韶一人,你却只在意他?”
慕清颜坦言,“民女与陆寺正是旧识,也是陆寺正与民女先至襄阳。”
“你不是受韩致远指使?陆元韶该不会也听从韩致远安排。”完颜璟有些好奇。
毕竟韩致远无官无职,再有手段又怎能随意指派朝廷命官?
在宋使递交的折报公文上,没有提具体负责查案之人,全部冠以“襄阳府查知”之名。完颜璟之前以为所有说法都是宋人伪造,无关乎具体是谁主持操办。现在从与慕清颜层层对话中已经了解,她与陆元韶,还有韩致远全都涉事其中。
能担此事者,定有非凡之能。又与宋官使臣,以及刑部地位特殊的韩公子来往,此女身份也绝对不一般。
完颜璟又细致打量起慕清颜,如鹰般锐利的双目隐隐灼闪,似乎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猎物。
“为大宋效命,不论谁听从谁。”慕清颜微微垂下眼睑,避开完颜璟的锐目。
“递交血书之人就是陆元韶。”
完颜璟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转身离去。
待亲军也跟着退至苑外把守,慕清颜挪步走向石桌,从盘中拿起一枚果子吃起来。
仲秋,也是瓜果飘香之时。
这新摘的果子很是甘甜水灵,入口化开了慕清颜干燥的喉咙。
圆月当空如玉盘,盛满了五味具杂的果点,想来远在襄阳的人也尝到了。
“公子,时候不早,回屋歇息吧。”
吴峥与韩四见韩致远独自坐在庭中饮酒,过了大半宿还无睡意,不得不再次上前劝道。
韩致远终于起身,最后望了眼西沉的圆月,怅然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