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使在宋地遇刺，承担后果的必然是宋朝廷。但金使侥幸逃生，便又成为指向陛下的证人。而陛下不承认派铁蹄卫刺杀，且认为所有事都是宋人假做，那些铁蹄卫亦是宋人假扮诬陷。宋金双方互不信任，互相指责，从而激发一场大战，便是合了某人之心意。”
“你认为那第三者手脚的目的便是引发金宋开战？”
“事实不正是如此？”慕清颜反问，“当襄阳之祸被遏制，潜入襄阳的大多细作或死或俘，表面上看主导这一切的阴谋铲除，设局之人落败。但事实上，他们并未失败。宋金之战一触即发。”
“说到此，民女还要再问陛下，陛下此时还未下令发兵，是否很有压力？朝臣是否许多不满？”
中常侍冷哼，“当然，因为你在垂拱殿时的话，陛下暂且按兵不动，朝中定又少不了微词。待明日，那些随陛下一同来到汴京的朝官必定又会从开封府赶来求见，问询陛下。”
“陛下不愿开战，但又不得已开战，也是难为了。”慕清颜道，“金商遇害，长乐公主出事，都未令陛下决心率兵南下，直到金使之死，朝臣群愤，陛下方走出南攻的第一步。若陛下早有发兵之意，确实不需要太多理由，之所以折腾出这许多繁琐之事，就是为促成陛下发兵的决心。再者，金使供出铁蹄卫，直指陛下，若有金地百姓相信此事，必然又会有人因安居乐业的日子被打破而对陛下心生怨言，掀起另一部分人的怒意，这民生不满同样也对陛下不利。其实，陛下在此事中也是陷入进退两难。”
完颜璟捏着酒盏，沉声不语。
“不过，民女之前并不确定陛下真正心意。”慕清颜接着道，“民女还是从金使在宋地遇刺去想。金使虽与襄阳案犯勾结，但又并非真为一伙，有许多内情他们并不知晓，更不知他们最终会走向死路。但为何他们要被杀绝？若留下哪怕一个活口回金，也可成为倒咬宋人的把柄。既然他们认为自己是按陛下之意行事，回金之后完全可以翻脸，助陛下指责宋人，翻供一事在案犯身上都很常见，何况是本就饱藏心机之人？”
“民女仔细寻思，认为不留活口其实就是为灭口。金使有绝对的理由不能活着出现在陛下面前！而最终他们还是死了。为何如此？因为他们并非当初受陛下之命随公主出使大宋的金使，与出现在宋地的铁蹄卫一样，都是有人处心积虑准备的假冒之色。他们必须死，金使最终必须以死的姿态出现在陛下面前，才能掩饰一切真相，也包括最初回金报信之人。”
“真是越说越离谱！”中常侍不禁反问，“你说随长乐公主使宋的使臣是假的，那长乐公主能不知道？”
“长乐公主如今可是下落不明。”慕清颜意味深长道。
“你这是何意？！”中常侍沉下脸。
“陛下要听民女说，民女便言无不尽。”
“那也不是要听你胡言乱语！”
“在未取得陛下信任，陛下也未认可我们宋人所言诸事之前，民女所有的话都可以被视为胡言乱语。”
“继续说，朕倒要听听你还能胡言乱语出什么？”完颜璟倒是面无波澜。
于是，慕清颜便又继续说道：“因襄阳的金使并非真正金使，怕回金露馅，故而必然遭灭口之灾。但最终出现在陛下面前的也必须是真正的金使，为防露馅，真正的金使也要死在陛下面前，真假方能完好替换。”
“民女以为定是有人假借陛下名义收买能人。如此便令这批人自始至终当自己是奉陛下之命，以为自己有幸被陛下选中，本着建功立业，博取荣华富贵之心行事。但他们又都是功利性极强之人，当发现事实与意料不符，便很快倒戈，故而在最后又会亲口泄露陛下与铁蹄卫。”
“你说出现在宋地的使臣是被人特意挑选？有这般能够准确识别人性之人？”完颜璟问。
若慕清颜所说的这些话成立，那么他的一举一动不也正是落入算计？
“民女恰恰知道一个，也就是与襄阳之祸相关之人，而此人还曾在临安犯下大案，不瞒陛下，民女卷入此事，也与此人刻意诱导有关。且据民女所知，长乐公主也与此人暗中来往。只是此人行迹隐秘，直至民女出关前，还不曾掌握与此人有关的绝对线索。”
“长乐公主是陛下的同胞妹妹，与陛下兄妹情深，背着陛下做事，于兄妹二人有何好处？何况长乐公主向来不懂心计，一直都在陛下呵护之下成长，若非为结金宋之好，陛下也不舍公主和亲。也好在公主成亲之后还会回到中都。”中常侍愤然怒斥，“竟然又诬陷下落不明的长乐公主，你这刁女简直其心险恶至极！”
听说提到和亲，慕清颜轻轻一笑，“民女有些好奇，怎能就为公主与韩公子搭了红线？这其中也是有陛下的思量吧。”
“此事与你所说无关。”完颜璟再次按下酒盏。
“但眼下祸端便是从和亲而起。”慕清颜道，“所以陛下还需仔细回想，和亲之意是陛下想到，还是受了哪个提点？”
“陛下——”
中常侍想要说什么，被完颜璟抬手打住，“慕清颜，照你所言，长乐公主便也是与那帮假使臣串通一气，故意折道襄阳密谋暗事。你指责长乐公主图谋不轨，又有何证？在你看来，长乐公主又为何与那第三只手脚同流，背叛于朕？”
酒盏被用力按在完颜璟掌下，只听啪的一声，在与石桌的挤压中破碎。
完颜璟或者是因慕清颜的指责而愤怒，或者便是因自己亲口提出这样的问话而不甘。
“民女没有实证。”
两手空空的慕清颜不愿冒然提到什么龙马图腾，更何况即便说了，若金主不知情，也还是不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件事还是先不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