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为了保护自己。
“你担心有人会要你的命?”完颜璟将信将疑。
“若非民女谨慎,请光教寺帮忙,民女求见陛下的消息一定不会传入宫中。并非民女身份不起眼,而是一定会有人从中作梗阻挠。”
“哼!不过是口口声声质疑朕身边的人有问题,先等查探中都的结果如何吧!”完颜璟负手转身。
“民女还有一事斗胆请问陛下。”慕清颜拱手。
完颜璟重新坐回龙椅,“不要与朕说,你想见宋使。朕可以押后斩首示众,但绝不会给你们串供之机。”
慕清颜微滞,了然道:“陛下定没有听陆寺正申辩。”
“我大金使臣是被陆元韶等人送来,死因是被毒害,但这毒却是早两日便侵入体内。是以为我大金无医能够识别真相么?用这等卑劣之下毒手段灭口,就能摆脱干系?朕不知被识破阴谋之后的宋使有何可申辩!”
“陛下以为是陆寺正等宋使怕金使回金后吐露一些不该说的话,所以做出金使在金地遇害的假象而灭口?”
“不错。金使死在宋地自然说不过去,让他们死在回金之后,便是我大金的责任!宋人真是打得好盘算。”
“但这都是陛下据表面所知的一些情况而进行的揣测,陆寺正等人不会承认谋害金使,任何宋人也都不会承认。”
“哼,若非我大金使臣掌握一些重要内情,又怎会被害?”完颜璟声音陡然转厉。
慕清颜一鼓作气道:“金使是被灭口,但不是宋人。”
“朕已看过宋使送来的折报陈述,说是铁蹄卫劫杀金使。真是可笑!朕派铁蹄卫杀害大金使臣?莫不是疯了!”完颜璟如鹰的目光中蓄藏着烈焰,“铁蹄卫是先皇组建,朕不管是如何走漏风声被宋人知晓。但以此诬陷朕与铁蹄卫,不是卑鄙,而是愚蠢。”
“若陛下能够给陆寺正一次申辩机会,想必就不会这般认为。民女或许也就不需要来到汴京。”慕清颜隐下心底一声叹息,“民女秘密行事,贸然入宫是对的。若非如此,民女也会如陆寺正那般被刻意拦截,陛下也就失去了提前掌握真相的机会。”
“朕倒是好奇,会掌握到什么真相!”
完颜璟不会相信慕清颜此时所说。身为金主,他不会怀疑自己的臣民,而果断去相信一个外人,而且是敌方之人。
但慕清颜身上透出的胆气,还有她言语中的笃定自信又令完颜璟格外好奇,若说她的到来是宋人的又一个阴谋,完颜璟很好奇的想要知道她究竟想搞什么鬼?又能凭一己之力在他堂堂大金皇帝面前翻出什么风浪?!
“陛下适才说,暂时不会对陆寺正等人动手。”慕清颜缓了口气道。
毕竟是一国之君,当威压凌空,那强劲的迫力会压的人难以喘息。
好在她也是经过历练之人。宋皇虽然没有金主年轻气盛,霸色凛凛,但那唯吾独尊的凌厉,居高临下的藐视与压迫之气都是相同的,都需要她撑着脊骨去硬顶。
不过,细致说来,面见金主似乎比面见宋皇稍微还有那么一丝轻松。宋皇对她的态度如何不需要理由,要她的命不过张口之间。而她此时却能够按住心境与金主交谈,她知道,只要自己的话得以印证,便无性命之忧。
所以此时,她也只能按下心等待中都的消息。
“不错,朕说过。”完颜璟承认,“在中都消息回复之前,朕不会要宋使的命。但若消息与你所言有差,连你的人头一同落地!”
慕清颜心平气和道:“民女也说过,此番面见陛下,早已赌上性命。”
……
因受慕清颜影响,光教寺众僧遣回之后便被金兵圈禁。对此,慕清颜很是歉疚。反倒是光教寺的住持深明大义,劝解她不需多心,只要能够平息战祸,做所有的事都值得。
这也是慕清颜找到少林寺住持普照大师的意思,以平息战祸,助金主铲除内奸,维持住宋金两地当下之国泰民安为说道,得其相助。
此番入金,牵连众僧,慕清颜倍感压力。少林寺与光教寺都毫不犹豫地对她鼎力相助,又令她分外感动。
正如普照大师所言,华夏各族本为一家,本当和睦。
慕清颜不知这天下四方何时才会真正和睦,但眼下,不论是为了案发真相,还是为了阻止襄阳这起平地而起的祸患,也或者只是为从完颜英身上寻找铁锈刀牌的秘密,她顶着一股子魄力,走到了这一步。
金主似乎不知有关完颜英的内情?当她提到长乐公主时,金主的神色中只显出纯粹的焦急。
也是,发生的所有事金主都被蒙在鼓里,他又怎知完颜英的下落?可兄妹二人异心,金主就从未察觉吗?
慕清颜此时被困在皇宫后苑。除了少数照看皇宫的宫人,这巍巍宫苑之中再无一个主人。
靖康之难后,金兵攻破汴京,俘虏徽宗、钦宗两位皇帝及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等三千余人,押解北上,汴京皇城为之一空。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当年惨烈的灾难,给宋人留下了刻骨铭心的伤痛。
六十多年过去,经受那场灾难的人或者已经年老,或者已经过世。而曾遭受洗劫的开封城也已重新焕发生机,虽然回不到过去的繁华,却也安稳了这么多年。也许还有人背负亡国遗民之恨,盼着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也许有的人甘于现状,并无多念。
八月十五,慕清颜来到汴京皇宫的第二日。
中秋佳节,没有什么团圆,没有桂花树下桂花酒,更没有曾经喜盼的与良人对酒畅饮。孤身一人站在旧宋皇宫后苑的一所宫殿门前,慕清颜恍然如梦。
夜晚,皎洁的圆月悬挂天边,洒下遍地白霜。
身在襄阳的韩致远站在庭中,仰望玉轮。不知颜娘此时是否正与他一同共赏这孤寂而清凉的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