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施主。”有人又从佛堂走出。
轻缓的步伐,平和的声音。
慕清颜转头,看见一个俊秀的尼姑向她走来。
“惜芷?”慕清颜的目光随着此人缓缓移近。
洗去铅华,褪尽风尘。昔日被伤痛侵蚀的刘小娘子已焕然为沉宁淡然之色。
“慕施主。”惜芷走到慕清颜面前,“贫尼了尘。”
“你……想好了?”
慕清颜知道佛门清苦,也知佛门戒律颇多,若无完全放下,很难修得。
“了尘已了断凡尘,与念慈师太学习佛法倍感舒心。了尘已认定,空门便是了尘的归宿。慕施主不必再挂怀。阿弥陀佛,了尘再次谢过慕施主,也请慕施主代了尘向陆公子致谢。”惜芷双手合十。
念慈师太道:“慕施主,了尘虽初入佛门,但颇有慧根,对佛法自有领会,自得开悟,今日她愿皈依,若哪日尘缘再起,也可还俗,皆为一个缘字。”
“嗯,我明白。”慕清颜点点头,作揖回礼,“今日我来也是想在这里住几日,讨个佛门清净,还请师太收留。”
“阿弥陀佛,是佛祖慈悲。”念慈师太转身吩咐惜芷,“了尘,去为慕施主二人准备斋房。”
“谢师太。”
慕清颜与柳燕随惜芷而去。
念慈庵本不大,斋房不过是倚着后院搭建的两间小木屋。平日也少有信徒在这山中庵堂居住,木屋一向空着。刘小娘子来后住了一间,之后她剃度入了佛门,便与其他尼姑同住,一起诵经学法。
“你真打算在这里住?”
待惜芷离去后,柳燕坐在屋中的一个树墩上问。
除能遮风挡雨,这念慈庵的条件太差了。可有的人也不过只是需要一个仅能遮风挡雨的栖息之所而已。
“是啊,在这里清净几日。”慕清颜放下包裹,舒展了下双臂。
“看这位念慈师太道行不低,我真怕你在这里住几日也做了佛门弟子。”
“佛门哪儿来的道行?”
“佛法。佛法无边,我怕你坠了进去!”
“放心吧,我尘缘深重,可没惜芷的慧根。你若能挨得住这里的寂寞,就与我一起在这里闲着,若挨不过,我也不留你。我家的门随时向你敞开。”
柳燕起身,绕着慕清颜转了一圈,“你真打算住这里?”
慕清颜笑道:“我人都跋涉进了山,总不会看眼惜芷转头就走吧?这里也是我熟识的地方,当年我爹过世后,我也在这里住了有一个多月。念慈师太可是我的故人。”
“是这样。”柳燕了然,“你若能安心住在这里,也好。我呢,也陪你在此住两日,歇歇脚。”
……
在念慈庵的两日非常清净。慕清颜会帮着做斋饭,打扫庵堂。待尼姑们去诵经,她便出门在周围的山上采些野菜或者草药。在柳燕的眼中,她是那么的悠闲惬意。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没有一刻忘记家中桂花树倒下的那一幕,没有忘记那具无名骸骨,还有留下的铁锈刀牌。没有一刻不再想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所有事,还有……韩致远。
“今日你自己去转悠吧。我得下山去瞧瞧。”
在念慈庵的第三日,柳燕打算下山一趟。
慕清颜也没多说什么,独自背上箩筐出了庵门。柳燕在后面悄悄的跟了大半日,见她确实还是在享受这山里的悠闲,方真的离开。
慕清颜是在傍晚与念慈师太和惜芷告别。
看着慕清颜换做尼姑的打扮,惜芷有些担心,“慕施主,还是等柳施主回来吧。”
“等她回来我就走不的了。”慕清颜挎好包袱,整好帽子。
“你必须去吗?”
“必须去。有的事必须有人解决,就由我去做好了。”
“慕施主,保重。”念慈师太不再说什么。
她也是曾有过一番折腾的人,从慕清颜身上看到她当年的那股子勇气。
“告辞。”慕清颜向二人拱手,转身离去。
她在念慈庵忍了三日,就是为摆脱柳燕,摆脱所有人,独自去做一件事。
一件非她个人承担,但必须去做的事,也是为了某个人的心意,放不下,而去默默地帮他。
对于他来说,彻底解决襄阳之祸是他双肩挑起的责任。说是为了襄阳百姓也好,平息宋金之势也罢,她追根揭底只是私心的想要帮他一把,助他早日完成使命。
慕清颜一路在山中行走。对于自幼生长在襄阳的人来说,对这一带的地形还算熟悉,不过独自打着火把行走在山路上,周身清寒入骨。
慕清颜压好帽子,裹紧了衣衫。
夜里来到汉水河畔,渡过汉水浮桥后又继续从樊城外沿山路行走。天亮时终于到了去往光化军的路上。
慕清颜吃了几口包袱里带的干粮,在路边等着。见有马车从邓城方向行来,赶忙上前拦住。
这是返程的金商。因最近宋金两国风声很紧,在榷场经营的金商都在做回金的准备,有的已经启程。
车夫见有人挡住马车,不得不停下,“主人,是个化缘的尼姑。”
“阿弥陀佛。”慕清颜学着尼姑的样子,道了声法号,“贫尼并非化缘,只是恳请施主捎带一程。”
“我们是要回金的,你也要去大金?”车夫问。
“是的,贫尼的师父多年前在洛阳圆寂,又到师父忌日,贫尼想回洛阳祭拜师父。”
车夫征询马车里的主人。
一个金人装束的妇人撩开车帘,朝外看了看慕清颜,“夫君,就捎这位小师父一程吧。”
主人开了口,“那就请这位小师父上车。”
“多谢施主。”慕清颜道谢后,上了马车,与车夫并排坐在车架板子上。
马车一路前行,抵达关口。
鉴于如今宋金局势,通过关口的金人只准出不准进。当然即便是宋人要出关也不会有人拦着,只要不怕入了金地受难。
慕清颜身上带着一份念慈庵的度牒,是她恳请念慈师太求来的。虽说佛家不问世事,但佛家也讲慈悲。念慈师太知慕清颜心意,虽忧其安危,还是成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