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余航运气真好,大概是他为自己修得的福报吧。”
远离城门后,柳燕又谈论起那位余先生。
本以为只是从里长家的儿子与旁边村民口中听听,不想真有机会见到此人。
“若说他没有像其他宋人一样遇害,与其素日言行或许有关,但他更该庆幸自己的出身。”慕清颜提醒柳燕,“周青郎也是成都人。”
“对啊!”柳燕恍悟,“这么说来,似乎贼犯头领对成都人刮目相看。周青郎是个年幼的孩子,这位余先生又是个儒商,得了几分偏向?”
“这也算是个线索。”
“成都那地方我早些年去过。”
“你去过?”慕清颜觉得那是个很远的地方。
“是啊。”柳燕笑笑,“是追着你叔父去的。”
“叔父去过成都?”慕清颜蓦然止步。
“这有什么奇怪?你叔父可是跑过不少地方。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说起来,成安去成都还确实有点奇怪。”
慕清颜的心跟着一提,“有何奇怪?”
“也没什么。”柳燕又道,“成安总是有什么事才会去某个地方。可他到了成都似乎什么都没做,就在街上绕了两圈,又坐了坐船就离开了。成都那地方很美,可能他就是去散心,游山玩水去了。”
“你见过叔父在别处闲逛?”慕清颜问。
“这倒没有。成安除了奔波查案,就是找地方休息。所以……他去成都什么都没做。”
“这倒确实有些奇怪。”慕清颜压下心底的些许疑惑,“算了,都过去了。”
回到南漳县,天色已晚。慕清颜与柳燕在南梁庄家中住了一宿,第二日来到北梁庄。
正是门守孔林遇害的头七日,孔家的人将他接回,安排这一日送往祖坟下葬。
慕清颜到孔家给孔林上了炷香,望着送葬的人抬着棺椁远去,转道去了慕家的坟头。
几座坟头上的草又长了好高,柳燕帮着一起拔草。
弄完之后,柳燕盘膝坐在慕成安的坟头前,“葬一具全尸,与一坛骨灰有何区别?”
“没什么区别。全尸也终究要化成泥。”慕清颜坐在柳燕身旁,“离去终究都是离去。”
“我挺后悔的。”柳燕轻轻一笑,“既然我追了你叔父那么长的路,为何不追的更紧一步?”
“叔父不会答应,会赶你离开的。”
“是么?”柳燕侧头看向慕清颜,“若我把话挑的更明白,直截了当告诉他,我要与他成亲,他不应我不舍,你说我的执意能否打动他?哪怕临死前只做一日夫妻,我也是他慕成安的娘子,慕成安也是我的官人。”
慕清颜一怔,她没想到柳燕所说的紧追是这个意思。
“当然,”柳燕没等慕清颜回答,继续笑道,“有人可能又会说,我没有与慕成安成亲是幸运的,因为我不会成为寡妇。还有人会说,慕成安若知自己将不幸遇害,他也不会答应与我成亲。总之,我与他没有什么可能。可是,我真的想知道做他娘子是怎样的。哪怕一日夫妻,我也不悔。不会像此时,坐在他的坟前,空凉凉地说着悔意,无名也无份。算什么?”
“原来,你是如此放不下叔父。”慕清颜没想到心性洒脱无拘的柳燕心中对叔父存着这么重的执念。
记得第一次在西湖畔的茶馆见到柳燕,那个闲暇的老板娘说自己是个寡妇,笑的那般无所谓。之后她们一起四处游荡,也是柳燕带着她从失去所有亲人的悲伤中挣脱。
在慕清颜眼中,柳燕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她也很羡慕柳燕的我行我素。
当听柳燕此时诉说自己的悔意,念及对叔父的情分,慕清颜很意外。
“难得中意了一个人,怎能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之前碍于薄面,也觉得以后的日子还有很长,有的话总是藏着掖着。我想,若不是我亲口说出,慕成安未必知道我对他的情意有多深,我一路追着他,何止只是为了他查寻的东西?”
柳燕说着,轻轻地拍了拍慕清颜的背,“你呀,别学我。不要等以后追悔莫及。你又是个聪明的姑娘,想要什么设法把握住,不要违心亏待自己。你的爹娘叔父都在这里,他们都看着你,肯定不想你受委屈。慕家如今只留下你一个,唯有你过得好,他们才会心安。懂吗?”
慕清颜点点头,“懂。”
“既然懂,那就拜过爹娘叔父后回襄城去吧。”
“回襄城?你不是要我早日脱身,怎么又把我往襄城赶?”
“你跟我装糊涂!”柳燕瞪眼,“我要你早日脱身,也没要你离开韩致远啊?韩致远他人在襄城,你自然也该回襄城去,还真打算离开他?只要你在府衙什么事都不出头去做,我也放心。”
慕清颜取笑,“我以为你只会做个旁观者。却突然拿到我爹娘叔父面前来说,也是如此啰嗦的个妇人。”
“我刚才的话是白说了?”
“没有,我们都晓得了你对叔父的情意。”
“我的那些话也就只有说说,你可不一样。”
慕清颜在站起身,“我现在想静一静,理理思绪。”
爹、娘、叔父,还有从未谋面的祖父、祖母,不论你们若泉下有知会作何想,我是不会放弃慕家的事不去理会,不会真将你们的逝去看做化掉的云烟。我要弄明白的,我要保护的都要坚持下去,这也是我独自活下去的意义。
见慕清颜转身离去,柳燕紧步追上,“你要去哪儿?”
“念慈庵。”
回到家中拿上包裹,慕清颜便进了山。
柳燕停步在念慈庵外,道:“没想到这深山里还有个尼姑庵。当初建这庵堂肯定不容易。”
“有时候,能心无旁骛的吃苦,也是一种福分。”
慕清颜上前敲门。
很快一个小尼打开门,将二人请入庵中。
念慈师太从佛堂出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慕清颜回礼,“师太,惜芷姑娘可好?”
如今刘小娘子的存在对案犯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只要她想回到正常的生活便可下山去。
念慈师太道:“阿弥陀佛,慕施主,念慈庵已无惜芷姑娘。”
“人呢?”慕清颜心下一个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