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
“这里有韩公子,吴大人,还有钦差大人,没我的事了。我打算去山里清净几日。”
“你这是打算撒手不管了?”
“天塌下来有他们顶着,轮不到我一个小女儿家费心费力。”
“这是什么话?用得着时就眼巴巴盼着你出力,用不着时就成上不了台面的小女儿?这究竟是韩致远的意思,还是他那什么知府叔公赶人?正巧听说韩侂胄也来了,找他这位有来头的叔公去评评理!”
柳燕说着,便作势离开。
“柳燕!”慕清颜回身将她拽住,“你不要听风就是雨。与你说了,这是我自己的意思,谁也没有驱赶我。你不是也想我无事一身轻么?正好我们一起离开,去清净度日。”
“襄阳的事还没完,你真能放下?”柳燕怀疑。
慕清颜握着柳燕的手,苦脸道,“我很累,想歇歇。放下放不下,歇两日再说。何况即使襄阳的事还没完,眼下也没其他进展,我留在府衙也没什么事。小林哥已经被他家人接走,我也想去送他最后一程。”
“你这是又要去送葬啊。”柳燕叹了口气。
慕清颜苦笑。
“好吧,你什么时候走?”
“这就走。”
慕清颜松开柳燕,继续整理包袱。
“你这是打算不告而别?”柳燕听着屋外的脚步声,“似乎眼下并非你能走的时候。”
来的是名衙差,进门向慕清颜拱手,“钦差大人请慕姑娘去西跨院。”
“是……钦差大人?”慕清颜眸底沉下一抹暗色。
“是。”
避之不及。
慕清颜只得前往。
钦差一行在之前金使留住的西跨院落脚,韩侂胄此时便在西跨院的正厢房。
原来他之所以比韩致远预估早两日抵达襄阳,是因为他在金公主被劫的消息传送至临安之前便已出发。也就是在朝廷收到襄阳府加急传报的第二个金商断头案消息之后,便开始启程。
按照官阶,朝廷选派的钦差本轮不到掌管朝廷礼仪的知合门事韩侂胄来做。但在得知襄阳接连发生金商断头案,韩侂胄主动向皇帝赵惇提请,代天子亲赴襄阳过问,对金人以做表示。那时朝廷虽为此案震惊,但也只当是两起命案,想韩侂胄与转道去了襄阳的金公主打交道圆滑世故,这种能拉下脸应付金人的事便由着他去做了。
不想韩侂胄启程之后,又收到金公主遇劫的消息,他这钦差的责任瞬间提升。
慕清颜不确定,韩侂胄是为在皇帝跟前表现自己,抢得来襄阳主事的机会,还是得知她与韩致远先后回到襄阳,故意跟来。但总之,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韩侂胄与吴琚分别坐在主位桌子两侧,韩致远坐在韩侂胄下手。主位桌子上已经摆放了书吏整理好的厚厚一摞案折。
慕清颜进门行礼之后,吴琚便招呼她在自己的下手位置就坐。
让她坐在韩侂胄面前?慕清颜暗自轻笑,吴知府是不知韩大人的脾性吗?她可不敢在韩大人面前失了拘束。
一个温和近人,一个如长着一双利爪的鹰,这便是韩致远的两个叔公。
“慕姑娘不必见外,都是自家人。”吴琚见慕清颜站在屋中不再做任何反应,“你与韩大人是见过的,也不面生。”
慕清颜瞧了眼那把椅子,像一块烧红的铁,坐上去不知会有多么灼烫。
“慕姑娘,请!”
韩侂胄旁若无事般抬手示意,“慕姑娘这些日子也是劳苦功高,回临安之后,本官会禀奏圣上,定不可少了姑娘的赏赐。”
“既然钦差大人的话说到此,不如再说的通透一些。这赏赐中不防再加一条,请皇帝赐婚如何?我想凭韩大人在皇帝身边的面子,此事不难吧?”吴琚笑问,“你说这天下女子当中,还有哪个能配得上我们的致远孙儿?”
“呵呵,吴大人如此急着做媒?”
“韩大人不想早日吃致远的喜酒?”
“当然想,可你我这般说道也不合适,瞧,已令慕姑娘难为情。”
慕清颜已经低下头,听着他们言语,并无尴尬,而是如扎在心口上的刺,根根见血。
她知道吴琚是真心借机撮合,而韩侂胄不过几句客套而已。劳苦功高的赏赐从他口中说出,宛若一句笑里藏刀的话。
“二位叔公说的是。”韩致远起身拱手,“既然我们自家人见面先谈几句私话,那孙儿也便就势求个情,孙儿与颜娘的婚事,还请二位叔公做主。”
“好。”韩侂胄拿起身旁桌子上的一本折子,随意翻了两页,“待理清手头上的事,回临安后我自会向皇帝开这个口,若得圣谕,慕姑娘也就不必再执着为慕捕头守孝满三年了吧?毕竟致远年纪也不小。”
韩致远忙道:“不,叔公误会。我只要一纸婚约,至于婚期何时,由颜娘之意。”
“民女不应。”慕清颜抬头,迎上正中那两束刻意掩起灼烈的目光,“民女不答应这门婚事,不答应与韩公子成亲,还请二位大人不要乱点鸳鸯谱。”
“颜娘!”韩致远从她的眼中,只看到决绝。
“你不答应?”韩侂胄缓缓按下手中的折子。
“且不说眼下并非谈婚论嫁之时。民女几经思索,早已决定与韩公子斩断瓜葛。”慕清颜直视韩侂胄。
他手握折子的示意,故意提到叔父的用心,混杂在言语举止间的威胁,她都能够体会得到。
韩侂胄招她来,根本不是为了问案议事,他就是要来个下马威,开门见山地逼她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表明态度。在韩大人看来,这几日她又偷得与韩致远共处,违反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那看似与吴知府一样谈笑的面孔下遮掩的是一张怎样冷酷无礼的脸,只有她知道。
“慕姑娘,你这是何故?”吴琚实在不明白慕清颜的态度,“你是还有何顾忌?”
“颜娘,你的心意当真无法挽回?”韩致远目不转睛地盯着慕清颜,声音仿若沉入大海,“若得圣谕,你也不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