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个四号所留?”慕清颜问。
“是的,都是属于那个疯子。”
慕清颜只询问威武棒,韩致远却回答了全部。
韩致远先将血刀与威武棒推到一起,“刀柄上的手印与威武棒一致,是他杀的人没错。”
又将血斧与它们推在一起,“这把斧子上的血印有些模糊,不过半截手指部分还是比较清晰,属于右手,指肚上的纹路是簸箕还是斗都与血刀和威武棒上的右手指一致。”
“这么说,杀人凶手也确定了。”慕清颜道。
“是,金商断头案算是完全查明。该向金主质询上京布商耶律凉。”
“就是不知吴叔能否医好此人的失心疯?”
“颜娘。”韩致远看着慕清颜,“你主动来找我,定不止是为此人的疯症。”
“可有大掌柜的线索?”慕清颜问。
“此人隐藏万分小心,几个活口都供不出什么。”
“那公子可有寻找大掌柜的头绪?”
“没有。”韩致远坦率回答,“若此人及其他漏网之鱼没了动静,我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下手。”
慕清颜略作迟疑,又问,“公子认为此番瓮中捉鳖之举全是因了自己的算计么?”
“我一向对自己的盘算把握十足,但这次……与整个案发之局相比,赢得有些轻松,其实也并不完美。”韩致远没有承认慕清颜的问话。
慕清颜从这话中听出几分少见的遗憾,“所以,即便我们取得如此结果,也没有赢。幕后主导襄阳之祸的人也没有输。”
韩致远凝望着慕清颜,缓缓地点了下头。
他知道,这其中的问题慕清颜能想得明白,在去榷场前的那番谈话中,听她提到“两全之策”,就知她对此案看得够深。
确实,金使与哈卡满并未真正遇刺,是他见官府得胜,特意交代吴峥携嘉王信令,提前赶至襄阳守军营见到守军指挥使,准备半路陷阱,安排刺杀假象。同时又根据各种收到的“线索”大肆搜山。
这也就是他曾说给案犯准备的合胃口的小菜,案犯果然贪嘴,以为宋人失败,又如期中计,重新提起信心,打消蛰伏隐迹的念头,继续行动。而襄阳府衙这边便可一方当众抓获他们的“先行军”无头鬼作乱,安抚百姓,一方又能从无头鬼落败去跟踪其他人的反应,只要能准确捏到其他几只蝗虫,大张旗鼓捕捉蝗虫的阵势便做成了,致使散落他处的蝗虫心慌出逃,归巢去寻他们的主心骨。张开口袋等着它们钻入,便可一举得手。
可是,真正在襄阳操纵此案的人并非普通蝗虫,而是成了精的,最终还是将自己藏的很好。在这点上,韩致远承认他处于落败。
但大体上此结果已经明了,襄阳之祸虽暂时稳住,可稳不住襄阳百姓,甚至大宋所有子民腾腾燃烧的怒气。
怒气聚集成柴,就差一簇火引。
慕清颜继续说下去,“公子说赢得轻松,是因为对方选择了放弃,只是不知藏于暗洞的人是否明白,他们已被弃之如敝履,只能靠自生自灭。”
韩致远道:“但是只有放弃,他才能将自己彻底与这些人斩断瓜葛牵扯,重新隐藏。这也便是那杀手只取柳燕手中一条活口,而不贪心。当他一开始便错估了押送路上的金使之死与官府大举搜山之行,之后再醒悟也放弃了应对。他很自私,为了保证自己万无一失,率先选择了隐退,这着实不为大将之风。”
“隐退?”慕清颜心下一沉。
她不希望如此,没有了动静,如何再根据这条线索去追查龙马图腾?
陈阳曾说过,完颜英的那只帕子最终就是落在黑衣人手中,也是那黑衣人亲口说要还她一个礼。所以,她认为那个烟雾中来来去去的杀手并非只是个杀手,此人能自作主张丢掉赌坊,一定在此案中处于特殊地位。她甚至想,此人便是那算命先生的又一个身份。如在榷场亲自出面劫走完颜英的赌坊二掌柜假邢朝,此人也是亲自动手办事的神秘大掌柜!
一个是算命先生,一个是假邢朝。这二人能在刘小娘子眼前同时出现,就等于是两个不同的人。
至少在完颜英被劫之后,众人所言不知行踪的大掌柜,一直在他们周围晃动。端午节时与马大夫串通售卖照妖镜的人又以夫子的模样出现在榷场,去赌坊传话的驼背老者,给魏源通风报信的假冒衙差……这些蹊跷而神秘的人身上都带着相似的气息,若隐若现,如不经意掠过的风,又如被风扫过的云,轻飘飘地荡来荡去,难以捉摸。
韩致远所说的话,将“杀手”与“他”混为一谈,显然也是这般认为。他知道义庄发生过的事,自然也知她借陈阳之手拿帕子做试探,能够与她想到一处。
这种默契的想法让她在心底生出了几分依托感,觉得自己在行进的路上并不是那么孤独。可是,她也仅仅只能将这点念头悄然藏于心中,缓缓地将那扇轻轻开了条缝隙的窗子关闭。
“他不会金盆洗手的。”韩致远道。
“嗯。”慕清颜轻点了点头,“他无将风,与金人有关,又置身其外,不是真正在金人当中发号施令者。他应该是通过手段去影响发号施令者的行事,或者诱使雨心温平谋杀黄贵妃,或者给完颜英出谋划策,在襄阳指点。他只从这些事情中抽取他想要的结果,正如之前我们所说,只要毁掉合议的目的实现,又管他谁先敲响作战的擂鼓?”
“我们抓获大批金人细作,固然是对金人计划不利,但对此人私心而言,他并未满盘皆输,一切还在他的把握之中,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冒着暴露的危险继续在此案中较劲,适时隐退,不失为权衡之下的明智之举。此人是真有抗金灭宋之心。”
之前慕清颜是用疑问的口吻,这次她是肯定而言。
抗金灭宋,同时视宋金为敌,他会是什么人?又能够是什么人?又是什么人会在意黄贵妃的性命?黄贵妃又在惧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