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慕清颜从容平静的脸色，韩致远还是感觉隐隐的不安。
这个姑娘太不让人安心了，认定的事与骨子里的倔强相融合，哪怕他说什么，她大概也不会真的听进去。
“颜娘。”韩致远的手掌不觉用力。
他想把她牢牢握在掌中，小心呵护，不要她四处飘零，陷入重重危机。
砰砰砰。
屋外有人敲门。
慕清颜抢先回应，“进来吧。”
外面的人推门而入，是吴琚。
见慕清颜正用力挣脱被韩致远紧握的手，吴琚笑呵呵地走过去道，“慕姑娘不必害羞，都是自家人。”
好在韩致远也没让她太为难，松开了手。慕清颜双手交握，准备起身行礼。
“哎，不必多礼。”吴琚拦住，“也怪致远嘴紧，怎么就不肯告诉慕姑娘，我们二人的亲近关系？让慕姑娘与我这般生分。”
“不想让你们套近乎。”韩致远站起身，“我没说什么，叔公都厚着脸找颜娘帮忙，若叔公太不见外，岂不更让颜娘劳累？”
吴琚眉毛一挑，“你这是责怪我差遣慕姑娘办事，累着她？”
“吴大人，您又为何不明言？”慕清颜问。
俩人不同姓氏，她以为吴琚如周必大、留正一般，只是与韩致远交好的官员，对她的热络是性情使然，不想他看待她还多了别的心思。
“咳咳！”
吴琚干咳两声，“我也是要面子的不是？这事本该身为晚辈的致远引见才是。”
“可吴大人并非在乎这些无足轻重之小节的人。”
慕清颜起身，还是向吴琚行了个礼，“吴大人也是认为我与韩公子之间夹了其他，知我心有抵触，虽热情相待，却为免尴尬，一直不肯挑明是韩公子叔公的事实。”
“这个……是有那么一点儿。”吴琚笑道，“最初与你相见，我便试探你的心意……罢，如今致远与那完颜英也不可能再成亲，他还是你的，你也不要嫌弃他，就替他娘收了他吧。”
慕清颜看着吴琚笑容满面，好似熟络的长辈，戏谑地劝解一对伤了和气的人……可此叔公非彼叔公。
吴琚眼中是一方百姓，是平民的人生，而韩侂胄，他的眼里是权势，是圣意，是独断专行的压制，也是握住她弱点的人。
慕清颜轻笑着摇头，向屋外缓步走去。
身后传来吴琚的唏嘘，“哎呀，她真不知道我是叔公啊，我以为那陆元韶总该知道，还能不多句嘴？”
“他不说不该说的话就够了！”韩致远跟着走出屋外，
一个小男孩从侧旁的屋子探出头。
“青郎！”
慕清颜急步走过去。
青郎见到这个曾恐吓他的人本能的生怯，赶紧又钻回屋子。
“案犯留下青郎的命，难道只是为了通过青郎之口说出山洞？”慕清颜回身，询问身后的韩致远，“案犯肯定不希望我们寻到城北那所宅子，自然也不希望我们发现青郎，但也怕有万一。所以，青郎也是他的‘两全之策’？”
吴琚绕过韩致远的身后走上前，“这点我也奇怪，据青郎说，那个高个子人特意嘱咐假周平不要给他吃袋子里的东西，还说无论如何留下他的命，不能毁了他。若青郎讲述无误，那么身在众案犯当中的此人对青郎是非一般的关照。青郎后来见到的牛二娘与湖州女子心智欠缺，明显是被下了药，但青郎除受惊吓之余，不论是心智还是身体都未受损，是难得的落在案犯手中又完好无损之人。或许是那穷凶极恶的案犯也对一个孩子下不得手吧？”
“吴大人！”
曹荀带着一对夫妇来到东院，“照青郎的话，我们从宜城县上合村寻到青郎的姨母与姨父。”
“青郎在哪里？”拜见知府大人后，那妇人便焦急询问。
吴琚让曹荀带他二人去了青郎在的屋子。
“娘——”青郎看到与母亲样貌相像的姨母，不由地叫了一声娘。
那妇人则看到眉眼间有几分姐姐模样的孩子，冲上前一头抱住便是痛哭。
据青郎姨父说，他们从未收到过周平的来信，并不知周平父子要来襄阳，所以也就不会留意他们失踪的消息。
周平早两年也来过襄阳，与他们见过一面，也是没有提前知会。其实对于寻常人家，并不会每次见面都提前告知，相隔千里，或许信刚到人就到了。所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多年未见的亲友上门，都是惊喜。
好在青郎还记得他爹说过的地址，很容易就找到他的姨母家，能够托付给亲人照顾，也算是日后还有个依靠。
与青郎相认之后，他的姨母就该去义庄认尸。
活着的人两年不见，印象都会有变，更何况是一个已经死了十天的无头人。反倒是从青郎说他爹在他娘病逝前，搬运货物时曾经摔伤腿的线索，由吴诚儒辨认尸首腿骨的同一处，确有断伤，从而断定第二个遇害金商确实就是周平假冒。
最终，姨母与姨父商议，说等找到失去的首级再来接走姐夫。青郎先被他们带回家了。
临走，青郎特意找到慕清颜。
“姐姐，你也是救我的人。就像你是姐姐，不是哥哥，你在坏蛋那个宅子，也不是真的对我凶。”
“是啊，”慕清颜笑着摸摸青郎的头，“对不起，吓着青郎了。”
目送青郎离去，虽然心疼这个失去双亲的孩子，可看在他被善良的姨母接走，慕清颜也为他感到庆幸。
这才是平常人的归宿，她还能有这样的一天吗？
……
窦安将谷城知县带到襄阳府衙，听从吴琚吩咐，只说吴知府请知县大人问话，并未沿途造成大的风波。
谷城知县心中有数，知道定是为了赌坊一事，但心中并不是太害怕。他连最后一波搜刮的钱财都全部送走。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背后指点他的人还能不为他说几句好话？再说不过一个黑赌坊而已，与如今襄阳面临的祸患相比，根本微不足道，知府大人与其有闲心在这个时候过问他，还不如好好考虑该如何处理眼下的要紧事。
但是，当听说他送走的那箱子钱财变成府衙之前被劫走的火药，而且打算对即将到来的钦差队伍下手，谷城知县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