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亲是太皇太后的弟弟，我外祖父是太皇太后妹妹之子。这么算下来，他是我叔公辈。我知道去年的事情结束后，你与柳燕游历一圈回到襄阳，本打算清净度日，我不想与你提及为官的亲戚，希望把自己当做陪你身边的平常人。明知他上任襄阳知府，也没有与你说，只是私下独自去城中拜会了两次。”
“是，我只是平常人家的女子，不愿承担韩公子及背后的一切。可到头来，却是摆不脱。平常二字并非说说便能成真，韩公子不平常，我与韩公子在一起也注定不平常。”慕清颜看向韩致远。
那决绝的目光令韩致远心底一颤，只听她说，“而我，实在承重不起这份不平常。此案结束后，我们便各奔东西吧。”
“继续说案。”韩致远用生硬的四个字，拦断慕清颜无情的话。
慕清颜迟疑片刻，调整好自己的思路，“榷场客栈祭奠看似与第二日的客栈之约，以及中间的马大夫遇害步步紧接，其实在时间上并非提前算计好的，只能说这之间的先后关系是有计划。”
“金使以为我躲在牢中，暗中谋划，急着赶往榷场告密，确定下一步。进而引发之后的事端。若我没有用柳燕配合影响他们，他们便不会那般匆忙奔赴榷场。但是，客栈头七祭却在金使还未抵达榷场前便已发生。做祭是个合适安排供桌的理由，是提前准备的一步，不论金使之后何时抵达榷场，都不受影响，只不过金使正好赶了个紧，促发了紧接着第二日的客栈之约，这对他们的安排来说也是很紧迫的，不过对于随时待命的案犯来说，完成一切安排也非难事。”
“不过，对此我又有疑问。金使亲自出马传递消息，显然在府衙周围没有与之接应的人，就算是怕被盯着他们的衙差发现，可是他们又为何一定要去榷场，除榷署提点官，其他地方没有接头之处？身为金使，都是在金国为官者，身份地位不低，为何需要一个提点官在中间联络，而无法直接与其他案犯联系？再者，客栈之约只有计划，而无确定发生时间，那么哈卡满又是如何及时从边关赶至？当天午时赶到，他最早要在前一日天黑前便收到行动指令，也就是在金使落水之后，他那边就该收到消息，开始与襄阳驻守军交涉入关。”
韩致远单肘撑在床边，手托着腮帮，静静听完慕清颜的话，“哈卡满在金地及时收到消息，应该是从瞭望台望到宋地有人放出的烟讯。保证能被金兵看到，距离宋兵驻扎之地也不会远，只需问问他们在那个时间，哪里曾‘不小心失火’便知。”
“至于金使，他们最后被安排的结果是死。废子的命运想必在整件事中的地位并不高，可以说与那些被灭口的杀手是一致的，也就没必要知道太多东西，接触太多的人。他们的最终任务就是造成被宋人残害之相，选择偏僻之地更逼真，从完颜英失踪在榷场，到他们最后死于榷场外，榷场是他们最后的落脚处，所以他们的目的地只在榷场便足够，少牵连其他，其他人也就更安全。”
“即使完颜英被劫，他们也不过是提前知道某时某地会有此事发生，只需放任公主被劫即可。而真正知晓更多内情的金使已经以报信之名提前离开，避开灭杀。所以，这也是为防着他们侥幸逃脱，又落入我们之手么？到头来，从他们口中顶多追到魏明河，暴露不出其他。”慕清颜说着，又轻轻摇了摇头，“不仅如此，还有对金主的指认。”
“颜娘，你想到什么？”韩致远感觉慕清颜心中还有一些话。
“韩公子可否觉得，布局之人善用两全之策。即使结果不达所料，也还是会留几分对他有利。”
韩致远点头，“确实，比如昨晚窦安抓来的谷城县衙差，不论他们与那箱火药是否被发现，对案犯来说都有利。这也是我不打算向朝廷压下‘夜半桥头’的原由之一。案犯借谷城知县做这一手，肯定不会放过从谷城知县身上生事，若对朝廷隐瞒，而朝廷又从他处获悉，反而会加重内有串通的可疑，尤其在皇帝知道我插手此案，必然会生更多想法。倒不如明言告知，阐述利弊，让皇帝自觉轻重，虽说又会加深皇权与李家势力的矛盾，但总不至于在此时生出内乱。”
“还有最大的一处。”慕清颜道，“客栈之约。我虽然窥破客栈之约真相，追回金使。看似我们赢了，其实并不见得。若金使出事，为接连发生在宋地的事情忍无可忍的金主必然发兵。金使获救之后供出铁蹄卫，便是激怒了我们，待我们将所有藏匿襄阳的金人细作全部抓获，定会更加激起对金人的不满，若这种不满越燃越烈，我们会不会为讨伐金人主动发兵？毁掉合议，两军开战的目的还是实现了。对于早有蓄谋的金人，我们有几分胜算？”
“我们宋人疗养生息三十多年，刚刚缓了一口气，并非北伐良机。”韩致远注视着慕清颜，“颜娘，你还有何话？”
这个敏锐的姑娘，一定也是还意识到什么。
“我知道，襄阳百姓也是不愿开战的，他们难得过了三十年的安稳日子，我也庆幸自己出生在和平之时。虽然陆郎中他们渴望收复中原，可是……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实力。百姓经不起，大宋也经不起……”
“颜娘！”韩致远一把握住慕清颜的手，“不论怎样，都不是你去理会的。该怎么做，都由我去做！听到了吗？”
慕清颜对着韩致远急切的目光，缓缓说道：“韩公子，不用你说，我一个怕死之人，根本就不想乱掺合，又怎会为你代劳？何况我做再多，皇帝也不会念我几分好，说要我的命便可要我的命。若不是为追龙马图腾的线索，我又何苦这般费力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