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致远点头而笑，“陆元韶倒也不是个多嘴的，有时候还能靠得上。就比如药铺的火，总得实打实的应对，才能令人觉得可信，这事由秉性耿直的陆寺正去做最合适。”
“所以，那火你也有几分故意冲着陆寺正的意图。”慕清颜脑中显出韩致远一次次因为吃味，与陆元韶过不去的情形。
韩公子，还是那个在陆家抢吃的韩公子。
“我这是借公济私，顺手之力而已。”韩致远说的淡若轻风。
“包子铺的风灯原来还有这个用处。”
慕清颜的身子习惯性的向后靠，韩致远便及时帮她垫好枕头，“这事我本不愿与你说。不过是得知了你寻找的秘密，故意时不时的挠一下你的心思而已。”
“可你还是告诉我。万一此人真掌握铁锈刀牌的秘密呢？”慕清颜不觉攥紧被角。
这是唯一与龙马图腾有牵连的人，哪怕与整个襄阳之祸看似并无相关。
“我想与你一同查探此事。”韩致远的手微抬，顿了顿，还是怅然落下。
慕清颜的目光轻轻瞟向身侧，“你认为此案与临安李家的人有关吗？”
“不论有关无关，从谷城知县也会再次引到他们身上，抗金灭宋的大旗需要找人来承担。”
慕清颜道：“黄贵妃命案令李皇后受难，襄阳之祸又指向李家，给他们插上谋反之名，太有心。”
韩致远起身，在屋中负手踱步，“此时已确定在襄阳做诡的是金人，金人与假周平有关，假周平又与赌坊有关，赌坊实则就是金人细作的贼窝。与金人串通的宋人或许不止榷署提点官一人，但绝不会是皇后所在的李家，否则皇后也不会在贵妃命案中吃亏。所以，我认为此事更像是在皇后受惩之后，继续对付皇后的娘家，直至逼迫李家不得已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真到揭竿谋反时，再加上外敌金兵杀入，可谓内外夹攻，赵家朝廷怎能顶得住？”
“所以，大致整个大宋，小至襄阳，案犯布局的方式都是想靠内助攻，从内撬开缺口，做到里应外合。”慕清颜问。
她起初只是想，从赌坊引出宋人叛贼，是为了逼迫大宋承担金人在宋地遇害的责任，但听韩致远这般一说，若生性多疑的皇帝得知此事又处理不当，将会引出更严重的后果。
“可赌坊酒窖墙上那几个字是旧的，难道为今日准备，还特意提前在墙上留下那几个字？若说深谋远虑，也太过周密了。”
慕清颜疑惑，栽赃陷害的方法多的是，这几个字在整件事当中其实无足轻重，连陆元韶都认为此事蹊跷，提议刮掉，若无人提及，不就可以当做不存在了么？相比来说，借谷城知县之手将驿站做成火药筒谋害朝廷钦差一行才是真有分量之举。
“抗金灭宋也许是某个人的真心实意。”韩致远踱回到矮凳前，“而且我相信，他便是与金人合计谋划襄阳今日之祸事的主犯之一。听窦安说，当时发现那几个字时，被一幅画遮着，那幅画也是早已陈旧。说明有此心意的人又在故意遮掩自己的心思，只不过最终见机行事，抬手丢出去一用。”
“那就一定指向‘夜半桥头’？记得去年那桩案子，佑圣观谭福也是想算计李家，挑拨是非。”
“皇帝与皇后关系微妙，背后又分别是皇权与外戚，这两家势力历来都少不了事端。皇族兄弟间还纷争连连，斗个鱼死网破，何况是不同的姓氏的皇族与外戚。”韩致远坐下，“我离开临安来寻你之前，嘉王不仅给我指派了吴峥，还让我在见到你后捎句话，告诉你一件你应该心中有数的事。”
“什么？”
“当日皇后之所以不肯说出温平以何理由假出宫，是因为温平的借口关乎李家。嘉王表兄李孝煊在庐州与人贩卖私铁被抓，本不敢让皇后知晓。但温平出宫办事时从李家听到此消息后便禀知皇后，皇后闻之大怒，温平说他再出宫把情况打问清楚，皇后准许，却不料温平是假出宫，偷偷躲到仁安殿。”
“李家贩卖私铁一事是真是假？”
慕清颜记得当初赵扩曾说过，皇后隐瞒温平出宫一事，与李家有些关系，只是当时没有与她明言。
“是真的，否则经不住皇后找嘉王舅父问话。”
“既然是被秘密压制的消息，温平如何得知？”慕清颜想到那位不动声色利用人的算命先生，“想来也是有人故意暗中提点他。”
韩致远点点头，“那般恰巧，自然少不了有心人的刻意为之。”
“嘉王想要找出这个人。”慕清颜明白赵扩告知她这种秘闻的用意。
当得知她很可能是与完颜英一同去往发生金商断头案的襄阳，嘉王也感觉到临安的风在悄然吹向远方，知道她的离开并不是为逃避曾承诺的事，更不是临安所发生一切的结束。
“嗯，此人太危险。”
“李家除是当今皇后的娘家，想必也没真少做什么出格的事，容易点火。”
若说苍蝇不叮无缝蛋，李家这颗蛋肯定有很大的裂缝。
“此事我会让嘉王上心处理，打击李家以权谋私，斩断任何外戚霸权的苗头。”韩致远道，“但若直接因“抗金灭宋”几个招摇大字、一份指向明显的遗书，一个知县糊里糊涂牵连进去的事便给李家扣上意图造反的高帽，只会令某些人称心如意。”
“所以，在襄阳案中，你会提议吴知府隐去此事？”慕清颜问。
“不需刻意隐瞒，我们已掌握金人暗谋做诡的事实，全部上奏朝廷，不过多加几笔解释，让皇帝看透金人意图，同时也正好捎带敲打一下李家。”
“这些事与我无关了。”慕清颜正脸转向韩致远。
见她直视自己，韩致远温和询问，“你想说什么？”
“吴知府也是你叔公？”
听到叔公二字，慕清颜只会想到韩侂胄，手持利刃逼迫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