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卡满的笑意微敛。
“两个断头死者的身份特征从其尸身上便可辨认,根本不符合珠宝香料商。他们都是粗人,一个肩上落下长年承重磨下的茧子,一个指甲粗糙并非珠宝商那般细致之人。”
“果然你初到襄阳府那天去义庄查看时便已发现端倪!”
指出这话的金使正是那日带头赶至义庄与慕清颜碰面的人。
“不错,所以方有了后面的扳指试探,不过那个试探在你们的反利用下早已变了样。”
慕清颜也不再隐瞒铜匠报案的事,此时已经没有继续守密的必要,“第一个断头金商,也就是死在樊城酒肆的那位真正的身份是湖州竹器商贩邢朝,他的娘子是死在仲宣楼下的寻夫女子。第二个死在榷场客栈的金商实则为成都人士搬运货物为生的周平,其子便是我们从襄城城北救出的孩子周青郎。”
“他们都是半路遭劫之后被迫冒充金商赴死,而真正以金商身份潜入宋地的细作则冒充他们的身份四处活动作案,其一便是在榷场打算卖瓷器的湖州商人邢朝,其二是走街串巷卖竹器的周平。证据陈述等之后吴大人会整理好分别呈报我大宋皇帝以及金主。”
金使与哈卡满都很诧异,他们只知遇害金商是假的,却不知如此详细,只是金使的诧异毫无掩饰的表现在脸上,哈卡满继续不动声色。
不过金使也已肯定,“刘小娘子果然是并未真正被劫走吧!”
慕清颜笑笑,“是否真正遭劫有何关系?此时还有用么?”
确定断头金商为假,实则宋人受害,再抓回与提点官串通逃离榷场的活生生的金使,又从金使口中听到金主铁蹄卫这几个字,带回那些具有铁蹄卫特征的杀手,金人的阴谋已全部揭晓,任何金人针对宋人的问责便都是他们故意刁难,妄图打破和议的借口!
当年宋金双方签署的和议本就是宋人的屈辱。其一,金宋为叔侄之称,宋皇帝见到金主要称之为叔;其二,大宋每年要给金朝廷岁币,银绢各达二十万两匹;其三,宋交还先前攻占的海州、泗州、商州、秦州等地予金。
为求平和度日,宋朝廷已如此隐忍受辱,多少求和派一直压着如辛弃疾、陆游等主战派,北伐无望,金人却还不满足,三十多年后又想发动大战,将宋地一口吞掉?
在场宋差脸色不好,吴琚的脸色也很不好,不顾伤势从旁侧屋子过来的陈庭瑞更是暗暗握拳用力,扯着伤口撕痛,也痛不过此时的心。
“你们的公主究竟身在何处?!”吴琚走向金使叱问。
几个金使都摇头。
“不知道?”吴琚冷目一挑,面生厉色,“你们敢说公主不是被你们故意‘弄丢’,如所谓的金商断头案一般诬陷我大宋!”
“我等确实不知公主下落。”为首金使道,“只知公主最终会安然回金。至于安排我等做事之人会将公主送往何处,非我等可知。”
“完颜英在临安时,私下与何人来往?”慕清颜问。
该回答的她已经回答,现在换做她要答案。
但这几个金使又是摇头,“我们只知有人向公主传送消息,并不知是何人。我们奉命保护公主,听从公主之命,但有些事我们无权过问。”
“完颜英临行前,让人送我一份礼物,你们总该知道。”
“公主送你礼物?”金使诧异,“我们奉命刺杀绑架慕姑娘不假,此事也从未隐瞒。公主记恨你,又怎会送你礼物?”
“完颜英真是因为韩公子记恨我?”
“韩致远是公主心念之人,女儿情长,女子心性,不足为奇。”
“但她又故意毁掉和亲,跑到襄阳来生事。一个背负阴谋之人,岂能仅评一句儿女情长?”
看来刁蛮任性霸道无理的公主,揣着想要颠覆大宋的心机!而在这心机之下,还藏着能够与数年前发生在襄阳南漳县南梁庄的一户百姓人家的命案联系在一起的秘密。
慕清颜想从金使口中找到哪怕仅是蛛丝马迹的答案,但看来是痴心妄想。给她送帕子的金使早以报信之名回金,那人才是完颜英真正的亲信。
吴琚负手直身,朗声吩咐,“赵将军,左副将,先将他们押送至边关军营,待本官呈报朝廷再做安排,转告守军统领尽快做好各方准备!”
宋金之势,告危。
……
陆元韶回到榷署,得知慕清颜这边进展顺利,又松了口气。
他从客栈离开,便去追查暗器来历与榷场金商背景。
那小个金商被陆元韶下令拿下后,并未送回榷署,而是直接关在客栈里问审,完全阻止掉他与其他人接触,也挡住了外人的眼睛。
孤零零的小个金商在曾发生命案的客房与陆元韶单独面对面,好似被隔在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牢笼,陆元韶那张阴沉的脸如冷面阎罗一般随时会夺走他的命。
他不过是个贪财的小商贩,想来宋地赚点钱,顺便逮住机会想发点外财而已。收买他做事的人不是说金使会救他,事成之后他还能得到一笔奖赏么?此时的情况怎么看起来不对?
算了,还是小命要紧。
小个金商盯着陆元韶的眼睛,内心激烈地盘算了一圈之后就决定招供。
原来,这个小个金商在入关之前就被人找上,给了他一笔钱,交代他留意榷场上的金商命案发生之地。这小个金商心想,不过是顺水推舟喊几句话的事,见钱眼开,一口答应。还盘算着若实情与那人所说不同,他也已白白得了笔钱。结果,金商聚集在客栈做祭,随后金使赶到,他故意言语激动,拥挤众人去撞祭桌,接着便有人冲金使喊出宋人的身份等等全部与那人的话对上,于是这小个金商更来了劲头,故意与众金商继续拥挤造成混乱,然后向榷场北门的方向跑,半路便碰到赶来的金人,按约上前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