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金使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股子张狂,与死里逃生的残兵败将无二致。
一向带头的金使打量慕清颜,普通襄阳男子的装束,混在那些同样身着便衫的宋兵当中,当真不易察觉。但此时盯着她的那张脸,却是非常醒目。
他们在临安城时便记牢了这张面孔。
站在他们面前的才是真正的慕清颜,那么襄阳府衙大牢里看到的那个可疑身影便是假的,他们在吴琚与陆元韶等人的诱导下上了当!
“慕姑娘果然非一般女子。”
听金使这般说自己,慕清颜只是一笑,“承蒙使者大人夸赞,我便收了这句话。”
“慕姑娘?”坐在另一旁椅子上的哈卡满也跟着上下打量慕清颜,“看来今日之事是与你有关。”
“当然与我有关,我不也是你们计划中的棋子么?”慕清颜挑眉冷笑,“若我骄傲一点,松心一点,就不是这解局之人,而是会成为大宋的罪人!”
“你在府衙被劫便有了此时的盘算?”金使难以置信。
虽然他们怀疑慕清颜被劫的真实性,却摸不透她的心思。
“若说我那时便做好盘算,我都会被自己吓到。那时借故离开府衙,不过是正好有机会避开各位使者大人而已,顺便也让你们的一伙人为我多操点心,分散点注意。至于此时的盘算,还得从使者大人要求急着回金开始。不过话又说回,若非我使雕虫小技,使者大人大概也不会那般急切地嚷着要回金?”
金使看着慕清颜神色间张扬的浅笑,不禁又多生了几分闷气。他们就是以为慕清颜偷偷藏在府衙大牢,想借回金的说法,去榷场传递消息,同时等候下一步安排,却不想上了当。
“那你又是如何识破客栈之事另有路数?”金使问。
“这问题便是关键。若我没有识破,各位使者大人此时都已经成为一具具死尸。你们是否该感谢一声我们的救命之恩?”
道谢,金使不情愿。
“好,本姑娘便给你们说个明白。”慕清颜也不稀罕这份谢,“在邢朝的瓷器铺与刘氏包子铺留下的那些隐秘的女真字,是给你们看,也是给我们看,确切的说是故意给除去你们之外能够辩出这几个字的人看。而在此案当中,这个人便是我慕清颜。”
“那些密字当真很容易看破?”金使诧异。
见金使如此反应,慕清颜便知,他们也不知这留字的真正用意,“看来你们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们先是按照约定在这两处收获消息,然后按照提示赶回襄城,之后又去药铺马大夫遇害现场收消息,也就在收到这份消息之后,与你们暗中联络的提点官告诉你们,密字消息泄露,计划有变,改为借榷署的人对你们下手时将计就计。”
“我想,对于你们所知的这个将计就计展开的路数便是,像长乐公主那般失去下落,如此我们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哈卡满大人时便无可交代。先有金商被杀,长乐公主遇劫,后有宋差冒充金使,而几乎与此同时金使失去下落,种种事端落在榷场所有人以及哈卡满大人眼中,便是宋人绝对的无理在先。”
“不错,我们本计划如此。”金使承认。
慕清颜继续道:“你们计划以宋差身份走榷场东门离去,到荒外偏僻处与人赴约,随其秘密藏于他处。可惜没有料到,最终的结果是要你们死,以你们各位的性命完成诬陷我大宋的最后一步!而这个结果是主导此案的人早已算计好的,根本并非什么消息临时外泄,改变计划,将计就计之举!”
“原来不过都是空口承诺,什么建功立业,根本就没有我等的位置。”金使愤然,起伏的怒意牵扯着伤处撕痛。
“建功立业?靠这种阴险龌蹉的勾当动摇襄阳百姓人心?你们以为事成之后金朝廷会向天下公布你们的功勋?”吴琚嗤之以鼻。
身为官场中人,最明白朝廷的取舍,阴暗之事只能被黑布继续遮掩。
“为何说我们改变计划,冒充宋差离开榷场是布局之人原本的算计?”又有金使心有不甘地问,“我们分明是被你们下药所逼。若我等顺利去了客栈,又怎会有另外的将计就计?”
“这位使者大人,你没听到我刚刚说过?那些暗藏的女真字是故意留给我们辨认的,就是为了等候我们给你们去客栈使绊。对于你们来说,是临时改变计划将计就计,而对于整个局来说,客栈的安排也可看成一招声东击西,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以便给你们那通往死路的行动打开出路。”
“你把话说明白!”
慕清颜扫了眼那些靠墙而坐的金使,对他们倒还有了那么一点儿同情。没人愿意稀里糊涂的死于非命,而且还是在想要立功的时候,可哪里有什么论功封赏?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枚枚葬于尘土的弃子,被更有心计的人不屑的踩踏。
“那就从我在瓷器铺认出那几个女真字时说吧。至于我何时又来榷场查看,使者大人也已知心知肚明,就不必我多说了。”慕清颜扯了个头,“以涉案正房为落脚点,包子铺的风灯挂在瓷器铺的墙上,墙上地下的蜡油与横梁上的刀痕上下组合出暗藏的女真字,还有包子铺墙角扁担与扫帚长柄上的面粉印子合成的女真字,这些安排看起来隐秘而奇怪。既然风灯为指,为何瓷器铺连常见的风灯都没有准备?为何偏偏是包子铺的风灯留在那里?我曾寻思各种理由琢磨这个问题。”
“瓷器铺的风灯是包子铺的?”金使诧异。
“对。你们也没料到吧?”慕清颜轻轻一笑,“可我正好认得。也亏了那盏风灯的绳扣上有独一无二的断结。我一直在琢磨风灯的问题,以为这盏风灯别有他意,但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我倒先发现了风灯另外的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