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很快，是会武艺的。瘦高个，说话虽然有点闷气，但能听出是本地口音。”魏源再次摇头，“我想不起来何时见过这样的人。”
慕清颜捏着裹着布帕的饼子的手微微一滞。
动作快，熟悉提点官家的事，能够料到提点官父子遇事的反应，及时利用魏源下毒灭口……这般了若指掌般的借刀杀人，像极了她不久前刚在临安城经手的命案！
而且……又是瘦高个，刘小娘子曾说在邢朝的瓷器铺门前碰到的那个手持幌子疑似算命先生的背影也是个腰板挺直的瘦高个，而其母刘氏手中的符纸也是出自一个算命先生。虽然刘小娘子描述的人与在临安城寻找的那个算命先生有区别，但将这三种情形下的人交叉比较，相似之处便有很多。
还有，周青郎也说在山洞里见过一个没有看清楚长相的高个男人，还是他亲口说要留下周青郎的命……
“知府大人！”魏源手握牢栏跪在地上，脸紧贴在冰凉的栏杆，“知府大人抓我没错，可是我爹是确认自己没有与金人勾结，才吃了有毒的饼子，而且爹爹吃饼子的时候那么大口，那么用力，他是拼命想说自己是冤枉的！爹爹有难言之隐没有错，那歹人也是知道内情才想到利用饼子下毒！”
“难言之隐？官人能有什么难言之隐？”魏陈氏呢喃。
“我认为，”慕清颜看眼魏源，顿了顿，还是决定把话与这少年说清楚，“我认为你爹是受蒙蔽，不知道自己实则在帮金人。”
“什……什么意思？”魏源疑惑地望着慕清颜。
慕清颜走近两步，垂眸看着这个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压倒的少年，既然已经被打击至此，那就索性把话都说明白一些，让他一次吃个尽吧。
“我不知你爹与何人联络，受何人指使，但此人想来是欺骗了你爹，让你爹以为自己做的事并非帮助金人，甚至是在筹谋将使团一举歼灭。所以，当你说你爹并未与金人勾结，你爹先看着你，犹豫着要不要配合你做表示。而你想对了，他很疼爱你，没有做到对你们的约定无动于衷，也不愿违背你们父子的约定，咬下了第一口饼子。而那时，他也将这只饼子当做了一个情绪的发泄，将内心拥堵的秘密全部倾泻在这张发不出言语的饼子上。”
慕清颜将手中的半块饼子拿起，“他只是不想让你失望，给你一个答复。你们谁也没想到，这张饼子会要了他的命，彻底将所有的话都死死堵在他的口中。”
“可是……可是……”魏源向上站起，拉近自己眼睛与慕清颜的距离，“可是，如果我爹不想是在帮助金人，他为什么不肯开口？他究竟有何难言之隐？”
“答案就在那个指使他的人身上。”慕清颜握紧手中的饼子，缓缓地道，“一个很聪明又狡猾的人。”
若此人便是她要找的人，若此人便是诱导雨心谋害黄贵妃，而雨心直到死都不肯透露点滴的算命先生，那么，此人完全有能力依照对提点官的了解去诱使他为其所用。
雨心的身世带着秘密，是可用的把柄，那么提点官呢？他被利用的点在哪里？
“但不论怎么说，你爹涉案无疑，而且还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你可发觉你爹平日有什么奇怪之处？”慕清颜问魏源。
比如她的爹爹，在她的心目中，在所有认识的人眼中，都那么好的一个人，竟然在去世后多年，被她发现卷入命案的可疑。在院中栽一棵思念娘亲与哥哥的桂花树，原本是一件多么深情又平常的事啊……
魏源怔神想想，“我想不起来，爹爹一直都是爹爹。”
慕清颜又转向魏陈氏，“你也不曾发觉你的夫君有何异常？”
“没有。”魏陈氏也是摇头，“我家官人一向老实勤恳，待人温和，教子有方，他是好夫君，好爹爹，为人清白，怎会有见不得人的事？”
“他最近都与何人来往？”
“官人除了处理榷署事务，就在家陪伴源郎。之前会有同窗旧识来小叙，自榷场发生命案以来，一直都在忙碌，整日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官差与互市商客。”
“你们家的那只鸽子又从何而来？”
“那只白色的鸟儿？”魏源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那是前些天我在家门口捡的，不知怎么腿上受了伤，飞不动。我就把它带回家养着。今早起来不见了，娘也不知情，我还打算问爹爹，可爹爹一直在榷署忙着，没顾上……”
那微亮的眼睛又渐渐黯淡。
吴琚道：“有人亲眼看到你爹趁夜回去偷偷将那只鸟放飞，那不是普通的鸟儿，而是擅于送信的鸽子！”
“飞鸽传书？”魏源一怔。
魏陈氏确认，“昨晚官人是回去过，说忙里偷闲回家歇口气，没停留多久就又走了。当时还看了眼源郎，源郎正睡得香。那时……那时我也没觉察他哪里不对。”
吴琚见暂时从这对母子口中也问不出什么，“罢了，你们先留在牢中仔细回想。”
“吴大人，我想见爹爹，能否让我与爹爹一起……”魏源恳求。
“好吧，本官答应你。”吴琚折身示意狱卒将魏源母子带到魏明河所在的牢房，“待事情安顿好后再打理后事。”
又见主管官仍谨慎战兢地跪在地上，吴琚摆了摆手，“你先起来，人算不如天算，这种事谁也始料不及。只能说案犯太狡诈。待结案时我会平实记录此事，不会过度渲染。如今榷署又少了一人，陈总领负伤在身，你要肩负起榷署的重任。”
主管官感激，叩首道谢，“下官定全力以赴！”
……
慕清颜本想去魏明河的家，但刚出牢房，有署差来报，说金使催着见吴知府，还点名要见慕姑娘。慕清颜心想，案犯与魏明河的来往很隐秘，去他家搜查也大概一下查不明白什么，便与吴琚先一同返回西厅。
“那位提点官真的死了？”金使一见到他们便问。
“嗯。”吴琚负手站立屋中，淡淡地环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