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源在哪儿？”吴琚将布帕裹着饼子递给慕清颜过目。
那边的金使与哈卡满等人还来不及过问，得先查问起这桩措手不及的灭口案。
“魏明河发生意外时，下官便让人将魏源关押在另一间牢房。”主管官指指了侧方，“因魏明河死于毒饼，下官也已让人将魏陈氏扣押。”
慕清颜与吴琚一同走向那边。
两间面对面的牢房分别关押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与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
妇人不住的哭泣，那少年也许是受过度惊吓，也许是因父亲突发噩耗的悲伤打击，他的脸色像是害了场大病，苍白中略带着点蜡黄，两只红肿的眼挂着抹不掉的泪，呆滞而无神地望着前方。
少年其实长得很清俊，可由于在牢中的一阵嘶喊折腾，仪态有些不整，但在看到来人是襄阳知府，仿佛身下被针扎到，蹭地起身，一边还想着整理下衣衫，一边还是控制不住情绪，跌撞着冲向牢栏，沙哑的哭声高呼，“吴大人明察，我爹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
魏源的第一句话，想的还是父亲的清白。
“吃饼子是怎么回事？”吴琚问。
魏明河的这个儿子他之前来榷场时见过，品性不错，也很好学，十一岁就参加乡试中了举人，也算是难得的少年之才。
说他存心毒害自己的父亲，吴琚难以相信。
“那是我与爹爹的约定。”魏源哽咽，“幼时我不爱自己动手吃饭，爹爹为了哄我，就说如果他说得对，我就自己咬一口饼子。然后爹爹便说，源郎最乖，源郎最棒，源郎最聪明，源郎最懂事，源郎……”
魏源说不下去，失声痛哭起来。过了片刻，缓口气抬袖蹭了两眼泪，继续说道：“后来，我有不愿回答的心事，爹爹都拿张饼子问我。他说，我听。他说对了，我就吃口饼子，就像是听到幼时爹爹的夸赞，我很棒，不管什么不开心的事都能放下，这成了我们特有的约定……呜呜……可是，爹爹怎么吃了我的饼子就死了呢？呜呜……我不想害死爹爹，不是我下的毒……呜呜……”
原来是个约定，吴琚了然。
觉得一方说的对，另一方就咬口饼子吃。之前都是魏明河说，魏源吃，而这一次换成魏源说，魏明河吃。只是魏源只问了一句话，魏明河就不停地吃起来，而那句话又偏偏是说他并未与金人勾结。
“那张饼子是你从哪里拿的？”吴琚问。
“就是在我家伙房的灶上，我娘刚烙的饼子，我与爹爹都很爱吃娘做的饼子，每天都少不了。”说到此，魏源蓦地睁大眼，“娘也不会毒害爹爹！娘！娘！你说话！”
魏陈氏听到儿子呼叫，抬眼朝对面牢房看去，哭着摇头，“那是我儿子的爹，我的夫君，我怎能害他？”
“你听闻你爹出事，赶来榷署，怎么就会想到带张饼子？”吴琚又问魏源。
这点也是慕清颜感到奇怪的。一般情形下，若当事人心切，急着询问究竟，岂能顾得上想到对方是否愿意回答，还记得准备张饼子，用饼子探话？
魏源一愣，“是跑到我家，告诉我说爹爹出事的人。他说自己是私自走动的衙差，不相信爹爹会与金人勾结，要我设法救爹爹，还说爹爹或许有难言之隐，要我设法撬开爹爹的真话，方能脱罪。”
“是个身着便衫的衙差？可出示腰牌等物？”
“没有。他到我家匆匆丢下话后就赶着离开，说怕被人发现。”
“一个没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人的话，你也信？”
吴琚认为，这魏源怎么也不该这般轻巧的上当。
“我本来不信，可听说榷场客栈那边又出了事，就跑到跟前的榷署去打听，结果便得知爹爹真被关入牢中。我想起那个自称是衙差的人说的话，就又返回家中取了张饼子，心想要是爹爹见了我真不愿多言，我就用这张饼子去说动爹爹，爹爹很疼爱我，他不会对我们的约定无动于衷的。可是不想，不想……这饼子吃不得……呜呜……”
“你上当了，那个衙差是假的，他就是利用了你情急之下顾不得多想。”吴琚转向另一间牢房，“魏陈氏，你在家中可听闻什么异样？”
“有人跑到我家与在院中读书的源郎说话时，我正在屋中缝衣衫，听到声音出屋查看，只看到那人匆匆离开的背影，还有发呆的源郎。又听到外面吵嚷着似乎是榷场又出了事，便与源郎一同出了院子。源郎说他先去榷署瞧瞧，我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返回家中。没多久源郎又满头大汗地从榷署跑回来，话也顾不得说就奔向伙房拿了张朝食剩下的饼子，又急急忙忙跑走了。我还心下奇怪，可没想……没想署差来到我家，说我家官人吃了源郎带去的我做的饼子，被毒死了！”
魏陈氏跪着向前挪动几步，接连叩首，“大人，一定是那个假衙差趁我们都出门，又折回我家伙房下毒！请您抓到那恶人为我家官人申冤报仇啊！”
吴琚想也是，这张饼子上的毒最有可能就是那个假衙差在魏源第一次去榷署打探消息时，偷偷潜入魏家伙房投放的。
这桩投毒案显而易见，很容易便能想通下手经过。
而此时，魏源也想明白了，“还是我害死了爹爹！”
即使那张饼子有毒，可若他不带那张饼子给爹爹吃，爹爹也不会死。
吴琚叹了口气，“此人能三言两语便提点到你，说明他对你家的事很熟悉，能够料到你遇事的反应与心思。此人想来是你们身边之人，你难道一点儿都不认得？”
而且此人一定与魏明河有联系，定是与他走得最近的案犯之一。
魏源不假思索地摇头，“我根本就没有机会辨认。他见我时手捂帕子按着鼻口，乍一看让人以为他生病咳嗽。”
“那便是特意遮掩了面目。但从此人的举止形态等也没有让你感觉有几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