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颜接过笔又在那署差写的几个字下面画了一个箭头，“应该反过来读，亥、庄、抓、盗。”
“亥时，义庄，抓盗贼？”陈庭瑞道，“这便是金使收到的消息！慕姑娘如何发现？”
慕清颜走到西墙，手指伸向风灯，沿墙平移，差不多一大步的位置，点出一滴食指肚般大小的蜡油，继续移动两大步，又发现两滴蜡油。墙面上稀疏分布三滴蜡油，这若非观察入微，常人很难留意到。
“再看地上。”
慕清颜站在风灯正对面，向后退步。先退出离墙两步的位置，在脚下踩的砖石上找到一处蜡迹，看起来像是手持烛台走动时，蜡油无意中滴落在地上后，被鞋底蹭了一下。向后退一步，再退两步，又发现两处不同样子的蜡迹。
慕清颜又指指房梁，正对这三处蜡迹连成的线，上面的房梁木条上有几处刀痕，刀痕若能够落在地上，正好与地上的蜡迹排好队。若刀痕与蜡迹都化作一个点，那么便以西墙为起点，每隔一步一个点，对应的也就是慕清颜写在纸上的一行笔画。这些笔画依序组合起来，便是一个“亥”字。
以此类推，再分别冲着墙上的另外三处蜡油对应寻找，便很快将其余三个字都列了出来。
“是这样！”
众人恍然大悟。
陈庭瑞与提点官方明白，金使的视线时而低下，时而抬起，看似在思索问题一般，实则是为了查看地面，墙面与房顶木梁！
且不说整个白灰墙上粘了三滴透白的蜡油，地上一大块空处又零散着几处透白的蜡迹，若非有目的寻找，也不易被人留意，而即使发现这些蜡迹与木梁上的刀痕，不论单看哪一方，都不是等隔分布，只有将上下的痕迹全都结合在一起，重新按序排列，才能够看出整齐的笔画。若没有墙上的蜡油定线，也不懂结合的门道，看似便都是七零八乱，无序可寻的污迹。
地上的蜡油可以说是不小心滴落，又被踩到，蹭成各种样子。若看不破蜡油的秘密，即使发现混在斑驳的木纹中有新的刀痕，也想不出所以然。
“风灯是为定首点。灯罩上的两滴蜡油是为定方向长短。”慕清颜取下风灯，揭开灯罩，“灯罩上的两滴蜡油，上下一大一小。上滴指沿墙一大步，下滴指地下一小步。步子按照成年男子的长短算，上下合起，又指顶与地。”
所以，她沿墙迈步时特意走成了大跨步。当然这个结果是她来回走动试探之后得出的。
“都是步子，只要根据风灯定位上下寻找就是，何须又特意说明方向长短？”陈庭瑞问。
蜡油不就是在墙上地下，提前定好间隔步数，一直通用不就是了？至于房顶与地面就更不用特指了。
“这就说明，滴落蜡油的地方未必确定只有这几处。”慕清颜转动灯罩，指向另一面的白绢，“这里有横向的两片蜡油状浅记，借着光照才能看出。应该是曾粘了蜡油，之后又被拔掉。这盏风灯原本在刘氏包子铺，陈大人也说金使曾在包子铺里间小厅停留。这原来的蜡油想必就是在包子铺定位所用。不过包子铺里是压实的土地，若滴落蜡油很容易被尘土覆盖。”
陈庭瑞想了想，“但包子铺似乎也没有蜡烛。”
“蜡迹鲜少，便不需要蜡烛掩饰。”慕清颜又把灯罩转过来，将上面的一滴干透的蜡油轻轻剥下，“这砖石铺好的地面上有数处蜡迹，若被留意到而又不见蜡烛，很容易起疑。我原本还想是邢朝离开前换用蜡烛，其实是他们以蜡烛为笔。留下的这半只蜡烛不过是幌子。我们不妨去包子铺看看。”
陈庭瑞马上带人转移到刘氏包子铺。
之前小厅中残留的饭菜、覆盖脏物的炉灰等都已被署差收拾掉，不过还有残留的灰粉渣子没有清理干净。刘婆也已被陈庭瑞安排埋葬，两间耳房都保持着原样。
“我也很好奇，包子铺前门上锁，后门从里上闩，耳房窗子上又有木栏隔挡，若真在此留有暗讯，案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陈庭瑞一边进门一边问。
包子铺不像瓷器铺可以翻墙潜入，它是整体的二进式房屋，不存在院落，关闭了门窗便无处可入，除非硬撬锁或者破门窗，但门锁窗户都没有被破坏的迹象。
慕清颜道：“瓷器铺的消息是让金使亥时回府衙，目的是为了陈阳。这包子铺的消息应该是让金使留意瓷器铺。昨日，金使到包子铺之前是否已经先去过瓷器铺以及别处？那时可听闻窦捕头查办失踪案寻人的消息？”
陈庭瑞不假思索的确定，“包子铺是昨日午前最后一个去处。昨日路线是先从瓷器铺向北经客栈，再向西到牛二家，然后向南绕经皮货铺，继续向东至布匹铺，再向前便到包子铺。那时我们便已听闻窦捕头在到处寻找一名失踪的宋人，有衙差在互市上打听。”
慕清颜微微一笑，“这么说来，案犯是赶在你们到包子铺前潜入留讯。若无寻人一事，金使也不会有什么担忧，他们查看各个涉案之处只是为了寻我们的短。但窦捕头查找的那位特殊的失踪宋人必定令金使有所不安，包子铺的消息便是为此事向他们传递下一步指向。但那时关于陈阳的事还没有安排好，只能先让金使等待消息。瓷器铺无人又容易潜入，屋内宽阔，墙地平整，又是主谋邢朝呆过的地方，对留书传信之人来说方便动手，对收信的金使来说，所谓查看的理由也更充足，故而被选为暗中接头之地。”
“若照姑娘这般推测，留讯之人是因窦捕头寻找失踪宋人方动手，那岂不是在白天潜入潜出？瓷器铺那边有院墙遮掩，手脚快些能避开旁人耳目倒是不足为奇，可他如何潜入这封闭的包子铺？”
慕清颜步入小厅，将手中提的那盏从瓷器铺带来的风灯放在的桌上，四处寻视，“二位大人可留意这小厅中何处摆放着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