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其他人也是,盯着金使怕走神,顾不得留意其他小节。而且这瓷器铺已经被陆公子仔细查过,想必陈大人也不觉得还会有什么。”
“是,我相信元韶已经查仔细,金使想鸡蛋里挑骨头怕也挑不出一个骨头渣。而且,”陈庭瑞轻轻扫了眼桌椅,“金使也未必有元韶仔细。”
椅子下的碾痕是他们保留的线索,从金使的反应上看,大概是也没有觉察。
“再说,也犯不着为了一盏风灯特意跑回襄城去询问。”慕清颜抬手摘下风灯,“陈大人看这盏灯挂在这里不觉得别扭么?若为出入方便,应该挂在门旁。”
但门旁并无木钉之类钩挂之物。
“否则不如直接放在桌上,来回拿取还方便一些。难道在夜里出门时,先折到西墙临窗处将风灯取下,进门又先折到西墙将风灯挂起?若只是为了在不用风灯时找个放处,在这面空无一物的白灰墙上单单嵌了个木钉来挂风灯,不知在这里住过的人是怎样的眼光?”
“不错,”陈庭瑞站在墙前,望着墙上的那根木钉,“如此看来,这盏灯悬挂的位置虽然偏一些,但在这堵墙上还是显得有些突兀,而且靠的是窗户,而不是门,也不符合平常习惯。只是白天不需要打灯,便不曾在意。”
“这盏灯之前肯定没有挂在这里。”慕清颜旋转着手中的风灯,“因为它原本就不属于这里。”
“那是在哪儿?”陈庭瑞脱口问。
“包子铺。”慕清颜打量手中的风灯,“这盏灯原本在刘氏包子铺。之前我亲手提着它放在刘小娘子面前。我记得它的绳扣,就是这样断掉又绑住的。不可能这里也恰巧有一盏连断掉的绳扣都一模一样的风灯!”
“这是包子铺的灯?”身后的提点官抬头看向墙上的木钉,“从包子铺拿来的风灯,挂在此处是何意?”
慕清颜举起火把,“这枚木钉也是新嵌入的,木钉周围没有经常挂东西留下的印痕,紧贴木钉入墙的缝隙上还有新的墙土。”
陈庭瑞抬手在木钉与墙面接触的缝隙处抹了一下,“是新翻起的墙皮。”
慕清颜将风灯重新挂到木钉上,想着以风灯这样的标记能够提示什么?
“多打几支火把。”慕清颜要让整个屋子足够亮堂。
于是,每个官差都举了一支火把,按照陈庭瑞所说,分别站到那些跟随金使的衙差所站过的位置。
“先找一下看瓷器铺有没有风灯?”慕清颜问。
她要先搞清楚是风灯的问题,还是用风灯掩饰木钉的问题。
官差搜寻一圈,“没有风灯,只剩下半截蜡烛与没有芯的破灯笼。”
慕清颜看眼桌上的灯台,那半支没有燃尽的白蜡立在原本该添加灯油的小台盘里。用蜡烛照明,那邢朝还真奢侈。
难道是因为瓷器铺没有风灯,传信之人才从包子铺拿来一个?风灯是一个传信指示,所以必须要找来这么一个东西?若从附近人家偷盗一只,大概是又怕有人因丢了风灯寻找时而传出风声,令有心之人起疑?若买一盏新风灯,不仅要去寻灯铺子,新灯还有些显眼,所以不如距离不远处的空无一人的包子铺里拿盏灯来借用?
可是,若风灯正是留信时需要的一个物件,为什么邢朝不在瓷器铺备下一盏风灯?即使邢朝没有准备,这铺子原来的旧主也该留下,毕竟风灯乃寻常家用之物,不论出现在谁家都不会奇怪,以此为讯倒也合适。可为什么瓷器铺偏偏没有?若原本是有的,那么此时哪儿去了?
慕清颜走向桌子,拿起灯台。
从这台盘上还能看出抹着一层油迹,蜡烛燃了半截却没几滴蜡油落在台盘里。也就是说并没有多少蜡烛在台盘里燃烧,根据邢朝租下这铺面与蜡烛燃烧的时间看,他也就是在最近两天,甚至说是在他打算离开前才将灯台换做烛台?
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天,邢朝才想到将油灯换成烛台?只是他心血来潮买到了蜡烛?
慕清颜兀的一震,放下烛台走向墙边,再次将风灯取下,在手中转了半圈,找到了两滴粘在灯罩上的蜡油。灯罩是镂空铁皮,内衬了层白绢。白中泛着微黄的蜡油正滴在白绢上,颜色虽然深一些,不仔细瞧却也不容易瞧出。
慕清颜将灯罩粘了蜡油的一面朝外,重新挂起风灯。周围火把的光照足够亮堂,稍加仔细便能看出在蜡油的压制下,白绢上有上下两处深痕。
慕清颜当即意识到,这又是一种暗中藏字的方法。前有借助《上神录》秘密传讯,后又有上杭沈知县遗书暗藏线索,眼下出现的又是一招新的办法。
有了前两次经验,这回只要发现端倪,就能够驾轻就熟的找到答案。
慕清颜盯着风灯,前前后后走动,来回留意墙面与地上。不多时便停下脚步,“找笔纸来。”
陈庭瑞知她一定有重大发现,忙催促差役,“快,看哪里有笔纸!”
署差很快就从铺面柜台里翻出记账用的笔墨纸砚,取来在桌上摆放好。
官差举着火把围在桌旁,瞪大眼睛看着慕清颜会写出什么。
慕清颜手中的笔在纸上游走,写出几行零散的笔画。按说每行笔画应该都能依序组成一个字。但慕清颜盯着这些笔画,却想不出字的样子。
就在她正寻思时,听身旁有人惊讶地道:“这好像是:盗、抓、庄、亥。”
慕清颜侧头转向说话的署差,“你认得?”
署差又仔细看了一遍,“就是女真文的,‘盗、抓、庄、亥’。没错,这些笔画合起来就是这几个字。榷署有懂女真文的书吏,我跟他学过一二,正好认得这几个字。”
慕清颜将笔给他,“写一下。”
署差拿上笔,将那几个字的女真文写在纸上。
慕清颜一看,果然是按照她写出的笔画依序组成,“原来是女真文。”
看着像是汉字,有汉字的模样,却不是汉字。
女真文,也就是金人用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