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收账之人是被如今襄阳的风声吓退,可据他们的约定时间,那时襄阳还未出事,若收账顺利,也早该在风声传出前便离开,何况即使吓退,收账人也得回去有个交代,不至于不声不响没了踪影。所以,那卖家怀疑是铜匠拐了收账的人,想黑心坑掉欠款。铜匠为证清白,便主动跑到府衙来报案。但他只是依着铜料卖家所说给出个大致体形模样,窦安之后便随他去铜鞮巷找那卖家仔细询问。只是这么久还没回来?”
吴琚说完,转向曹荀。
曹荀确认,“窦捕头自与铜匠离开之后,不曾返回府衙。”
“慕姑娘,你看此案有何蹊跷?”吴琚捋须问。
慕清颜听他这套说词倒也周全,附和道:“蹊跷一时说不出。若那收账的真是被拐也不过是钱财官司,若出什么事,便成了命案。如今襄阳不太平,还需多留意。”
“我想也是。”吴琚点点头。
“还有,吴大人应当让人去查问一下牛二的娘与那名女子的踪迹,看她们最早出现在百姓视野中是在哪里。”
“嗯。”吴琚点头应着,朝慕清颜招招手,“慕姑娘,我有话问你。”
慕清颜随吴琚先出了验尸房。
吴琚瞧瞧左右无人,低声问,“刘小娘子可是被你藏起?”
慕清颜不动声色地看着吴琚,“吴大人还未听说她半路被人劫去?”
“我不信。”吴琚捋须摇头,“金使也不会轻信。”
“金使已知晓榷场的事?”
“瞒不住。”吴琚摆摆手,“那帮金使追的紧,若我们极力隐瞒不免担上包庇案犯之名,论起来便是我们理亏,话有十分,怎么也得透露七八,算暂时给他们一个交代。”
“剩下的是我们对有铁蹄卫潜入的怀疑。”
“还有刘小娘子的去向。”
“不知吴大人与陈大人如何与金使解释我送刘小娘子离开榷场?”
“这倒不难,就说刘小娘子是眼下我们仅知活着的与案犯有关之人,将她送走,是为避开案发之地,秘密保护。”
“但他们若执意要人,就得交的出。”
“起初,听闻陈总领允你们将刘小娘子送走,我还想他乃妇人之仁,不顾及当今襄阳处境。之后一想,若刘小娘子落入金使之手,虽是我们给出的一个交代,但也是给了金使指责宋人的一个人证,谁知他们会借此如何作难?从而影响到我们查明真相。刘小娘子失去踪影,便是少了这个与下落不明的湖州商人邢朝有联系的人证,金使拿捏我们的劲道也就小了一些,反而还能够与他们多耗几日。”
“话虽如此,但还需官府与金使费力周旋。吴大人不信我的话,金使也不信,这个慌撒的很失败。”慕清颜眼睑轻轻眨动。
吴琚呵呵一笑,“你根本不在乎谎言被识破,只是拿出一个隐藏刘小娘子下落的理由。只要金人找不到刘小娘子,证明不了你的言行,怀疑便也只是怀疑,口说无凭。而且,你用的是刘小娘子被劫走一说,也正应了他们的公主被劫一事,他们虽有怀疑,也不能否认劫匪的存在。至于费力周旋,呵,自从襄阳出事,我哪天不是焦头烂额?尤其是昨夜到今日又起大祸,襄阳府已置水深火热之中,也不差金使再给撒那么点盐。”
慕清颜看着吴琚,这位难掩疲惫之色的襄阳知府虽已焦头烂额,但神情中还带着调笑的意味,用打趣的口吻说出眼下的困境。这就如同沙场作战,为帅者的气势能够帮助将士们燃烧斗志。而吴琚显出几分轻松,也是以不怯不惧之姿为表率,带动众人抵抗襄阳的这场风波骇浪。
慕清颜不禁微微一笑,“吴大人,若襄阳危机解除,我想求您一份奖赏。”
“哦?你想要什么?”吴琚问。
“您写的一幅字。”
吴琚哈哈大笑,“你可是想拿我仿写的米芾字迹去蒙哄人?”
不等慕清颜反应,吴琚又紧接着高声道:“此事好说。你若看得上我那手拙字,待你成亲之日,我送你几幅做贺礼。”
慕清颜刚准备说话微张开的唇僵住,错愕的看着吴琚。
“怎么?是不是被我的大方吓到?哈哈哈!”吴琚笑着折身前行。
“慕姑娘不必难为情,吴大人对自己人一向爽朗。”曹荀走过来道。
自己人?
慕清颜不知该如何理解。若说帮襄阳府做事视为同道,那么这位襄阳知府为何又看不惯出身与名望比她一个乡野女子高出几个头的陆元韶?
……
之后,几人来到义庄。
义庄外齐刷刷的陈列着六口新棺,等着收殓遇害的六个门守。倚在棺旁的六家亲人或神色哀伤,或面如死灰,或不住地抽噎。他们等着收尸,可又不甘自己的儿子、兄弟、夫君、父亲就这么惨死,不得公道。他们一个个也很无助,不论等多久,他们的亲人是再活不过来,而他们除了寄希望于官府能够惩办凶手,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吴大人——”
见到吴琚,这些人好似突然惊醒,一窝蜂的涌到他的面前。
“吴大人,您终于来了。吴大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吴大人,我儿子不能就这么惨死啊!”
“吴大人,就算是恶鬼下手,也得把那鬼给收了,让它永世不得投生!”
……
“乡亲们放心,乡亲们放心!”吴琚指指陆元韶,“这位是临安来的大理寺正陆大人,不仅是我襄阳知府,朝廷也不会不管乡亲们的死活,这件事一定会给襄阳百姓一个交代!”
“是朝廷派来了人?”众人纷纷转向陆元韶,不断叩首,“陆大人,请陆大人为我们做主……”
吴琚只是借陆元韶的身份扯到了朝廷,众人便自然而然以为陆元韶是朝廷派来的官员。虽然陆元韶的官阶品级并没有吴琚高,但在众人看来,临安来的官员就是比襄阳知府位子大,权力大,承担的责任也就大。
陆元韶低调行事的想法不出一日便泡了汤。只能暗自苦笑着摆出京官的样子安抚这些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众人。心里也不知该如何说这位与某人同样小肚鸡肠的襄阳知府,看不惯他时巴不得把他远远推开,需要用他挡人时却毫不客气,不由分说地便把他揪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