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清颜与陆元韶送惜芷刚离开榷场不久,吴琚便率人策马急奔至榷署。
“吴大人这么早便急着赶来?”陈庭瑞以为吴琚是为榷场的事,“正好,公主被劫案已经弄清,我连夜整理好案情,刚准备派人给吴大人送去。果然那个邢朝便是主谋。”
“谁是邢朝?”吴琚问。
陈庭瑞一愣,“押发官没有与吴大人说清楚?”
“榷场的押发官?对,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吴琚左右看看,“你这边可出什么事?慕姑娘呢?”
“她有事先回趟南漳,不用多久便会回来。”
“这个时候回南漳?陆元韶跟着她?”
“是,路上有个照应。”陈庭瑞笑道,“吴大人不必多虑,元韶是正人君子,不会有什么逾越之举。”
“我是怕他功夫不济,万一出什么事,他照应不上!你不给我亲自盯人就罢了,马上派两个好把式去追上他们同去。”
“吴大人是否草木皆兵?光天化日之下回个家,能有什么事?你想保护慕姑娘的心情我能理解——”
“你理解个屁!”
“……”
知府大人口吐脏言,众人皆愣。
“你可知昨夜襄樊两城出了什么事?你可知榷署押发官此时身在何处?你可知如今襄阳陷入怎样的危机?!”
听吴琚厉色三问,陈庭瑞意识到情况不妙,想到押发官确实彻夜未归,而吴琚却不知邢朝,疑惑陡升,“究竟出了何事?”
“押发官死于樊城路上,身首分离。一夜之间,数名襄阳城守死于鬼爪之下!”
吴琚此话一出,周身阵阵倒吸凉气声。
“押发官被人杀了?”陈庭瑞难以置信。
凶徒竟然狂妄到对大宋的朝廷命官下手!
“昨夜亥时被樊城更夫发现死在道上,身上多处爪痕,利器断首,据现场所留大量喷血看,乃是被生断头颅。因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物件,众人起初不知其来历,天快亮时,有人又从自家院中见到一颗头颅,还有押发官随身之物,惊慌报案。报案人说夜里被窗外动静惊醒,睁开眼便见窗上映照火光,火光中投出一具高大的无头人影,着实惊吓不轻,躲在屋中不敢妄动。直到快天亮时才小心出门查看,却见院中当门口丢着一颗头颅!此头颅与已送回府衙义庄的尸身颈骨完全吻合,头颅面貌确实是押发官,证明确是押发官尸首。案犯将身、头与随身之物分离想来是为故意耽搁官差办事。”
吴琚的话令榷署众人听得又惊又悲。
“可恶!”陈庭瑞拔刀砍向门框,“襄阳城守又是怎样?”
“案发在襄阳东门。子时城守换班,下一班才发现上一班的值守全部死于城楼之上,而城门却依旧紧闭,不曾听闻任何动静!去樊城查看那具无头尸身后,我便又闻讯赶至襄阳东门,见六名门守头颅皆在,身上也并无多余伤势,唯有各自脖颈处嵌入的深爪,亦是致命所在。”
吴琚说着,做了个抓握的手势,“这一夜我便忙于襄樊两城奔波。还有数名百姓皆说,夜中被无头身影惊醒,襄城的更夫还亲眼目睹有黑影向东门方向飘去,状似无头,曾以为是老眼昏花,得知两城出事,方确信没有看错,吓个半晕。邓城榷场自立四门,我担心你们这边也起事端,无暇照应,在府衙安顿好之后急赶来过问,有事也可共议。”
“今夜榷场倒无事,还查明公主被劫路数。我本以为吴大人已经收到押发官消息,开始着手寻找邢朝,原来仍是一无所知。”陈庭瑞咬牙冷笑,“夜里我还担心元韶二人安危,元韶说案犯在榷场的事已经做完,都已逃散,却不想离开榷场后他们继续在襄阳闹翻天!如今死的是我们宋人,那帮金使又作何说?”
吴琚甩袖,“宋人死活与他们无关,他们只要他们的公主。”
“昨夜惨案简直是为寻找完颜英煽风点火!”
“所以慕姑娘千万不可出事,还指着她给动脑筋。你赶紧派两个功夫好的去,若没什么要事,尽快先把人叫回来!这个时候回什么南漳!”
陈庭瑞也怕穷凶极恶的案犯将慕清颜与陆元韶当成阻碍除掉,不敢怠慢,赶紧安排两个屯驻大兵出身的弓箭手去追人。
然后,陈庭瑞又亲自将榷场查知的情况说给吴琚。
“原来是那个邢朝利用女色驯服牛二,寻机在瓷器铺教唆牛二做事,安排牛二半路接人,将劫犯与公主藏于泔水桶中转移到牛家,后又以挟持牛二逼迫牛二娘以倒泔水掩饰离开榷场,但终究还是将牛二杀害。”
“同时,这个邢朝还牵着驯养过且改了毛色的马匹在榷场识路,又将马匹寄养在包子铺,让那匹马认准从皮货铺到包子铺的一大圈路线,趁李义出门送货,将其下药迷晕,调换马匹,以识途的马匹保证造成被人控制奔逃的假象。又通过后院伸出的树枝与爪绳帮助牛二多次翻墙,在案发前一刻通过此法迅速将脏桶调换。留在院中的脏桶则被伙计劈开上漆,以做木工为名掩饰。”
“除躲在马车中劫掳公主的案犯之外,其他以邢朝为首的案犯全部都是堂而皇之离开榷场!至于牛二夜里被人带到瓷器铺而牛二娘浑然不觉,呵,想让人没有知觉,倒不缺法子。这牛二虽傻,也是个人,用对了路数,总比玩儿把戏的艺人驯养猫狗猴子强。”
整个案情被吴琚数句阐明。听来每一步都简单的很,谋划并不算是十分精密,若平日够仔细用心,也容易发现端倪。
明明有人曾见牛二的泔水车独自留在瓷器铺后墙外;明明在搜查案犯公主时,见过躲在街角的牛二,却无人想到牛二与案犯的关系,对他不屑一顾。瓷器铺租下多日不见开张,也没有人怀疑,真的信了邢朝所说进货渠道出了问题,邢朝牵马在榷场大摇大摆走动,也从未有人质疑他的用心。见到邢朝去包子铺的也大有人在,可包括刘婆在内,谁又知道他与刘小娘子之间还隔着一个牛二?
只有刘小娘子知道邢朝是匹狼,刘婆知道邢朝不好惹,但二人都有所顾忌,谁都没有主动揭发他。或者说,在她们看来,邢朝不过是所见过的各色各样的人之一,虽非正人君子,也够不上被官府理会。
公主被劫案的根本疏忽就在“不起眼”,是案犯使用的一招以小博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