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燕垂眸看着慕清颜进了屋，“我这也是赶巧，原本只是想来襄阳转转，顺便与清娘叙个旧，谁知碰上襄阳出事，后来又听说金宋和亲的风声。我正打算去找清娘，不想清娘倒先回来了，省的我再出门寻人。”
“我不管临安又出什么事，也不管韩致远与那个完颜英到底怎样，反正如今襄阳生祸有朝廷与官府解决，吴琚想拉清娘蹚浑水我就不满意，清娘一不是官府的人，二不是守家卫国的将士，费那么大劲儿最后捞不到什么好处还得罪人。你既然与清娘一起来到南梁庄，也是个有心人，尽快想个办法把她从襄阳弄走，让她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远点。你陆寺正心怀大义，身为朝廷命官出头效力那是应当，想做什么自己去做，不要连累清娘。”
“柳姑娘很关心慕姑娘。”陆元韶在柳燕身旁坐下。
“你别看我年纪不过比清娘大十来岁，我没当她是妹妹，而是当侄女。你懂么？”柳燕瞟了眼陆元韶。
陆元韶点点头。
“她是成安留在世上的唯一亲人，既然被我碰到，我就得帮成安护着她。”柳燕悠悠地望着院中。
“但是，她需要亲人，需要温情，却不想要被人阻碍手脚。她有她不得不做的事，我没有办法让她脱身，只能帮她一起去做。”
“她还有何事非做不可？”
“恕在下无可奉告。”
“与成安有关？”
“不是。”
“那我就不问了。这丫头也是头犟驴，和成安的性子一样，明明人都已经死了，还把留下的话当回事。”
柳燕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在想自己，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为了寻找赵构的那份手诏跑了那么多年，辗转那么多地方。她原本就是欣赏慕清颜这倔强无惧的性情。她知道，若想阻止一人非做不可的事，难如登天。
“既然说是不得不做，那怕是要一条性子走到底。也罢，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柳燕起身，跃下屋顶。
慕清颜正坐在屋中喝茶，见柳燕进来，晃晃手中的茶盏，“你在我家住了几日，便将菊花茶喝去大半，是当饭吃吗？”
“我拿去卖人情了。我一个开茶馆的，请人喝茶不就是家常便饭？”柳燕不以为然，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最近的日子过得有点闷，我决定跟着你跑跑，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我也好活动活动手脚筋骨。”
“得了吧，我哪儿能扰了你的消停。”慕清颜打趣，“柳女侠的手脚那么利索，用得着活动？”
柳燕将茶盏拍在桌上，另一只手重重压着桌面，“我说认真的。从现在起，我要跟着你，有本事你把我甩掉。”
“柳燕？”慕清颜亦敛起笑意，“你不是喜欢掺合朝廷之事的人。”
柳燕挑眉，“除非你跟我继续浪迹天涯？”
“现在不可以。”慕清颜摇摇头。
“那就换我跟着你，就像当年我跟着你叔父，也挺有趣。”柳燕笑笑，又倒了杯茶，回身招呼门外，“陆寺正，怎么不来喝茶？是从房顶下不来了么？”
陆元韶进了屋，“房顶好下，就怕柳姑娘骑虎难下。”
“没什么怕不怕，就看我愿不愿意。下不来，大不了杀了它。”
“柳燕，你说我不识抬举也好，不知好人心也罢，我做事也有自己的规矩。若要跟着我掺合，得过了我的关，我出一个问题，你若回答令我满意，我便不再多说，否则即便你跟着我，我也当你是陌路，免不了尴尬，令你不痛快。”慕清颜放下茶盏道。
柳燕转过身，“考我能耐？我虽然脑子不笨，跟你们比起来还差那么一截。先说好，不能问太难的题，不过若要我去山里杀一只老虎，我倒可以答应。”
慕清颜食指沾着茶盏里的水渍在桌上图画，“你可认得类似这种的图？”
陆元韶清楚的看到，慕清颜画出的是一个简化的龙马图。
柳燕走南闯北多年，见识不比老花少，今日遇到，她便想试着问问。
“这个图……”柳燕瞅着慕清颜的指尖在桌面上移动，“我当然见过。”
慕清颜指尖一滞，在桌面上按出一个加重的水印，“你见过？”
“是啊，好歹我在你家里住了不少天，还能没见过这个？你这是想考我眼力功夫吧？”
慕清颜抬眼与陆元韶相视，又看向柳燕，“你在哪儿看到？”
柳燕抬手一指，“屋顶上啊。”
“哪有？！”慕清颜起身抬头望，屋顶上只有梁木、椽材，也不见什么刀刻痕迹。
柳燕笑着将慕清颜的头按下，“我逗你的。你家怎样你自己还不清楚？除了你家那旧砚台看着与这图有几分像，还哪里有？怎么样？我答出来了，眼神不错吧？”
“旧砚台！”
慕清颜知道柳燕说的是哪个砚台。
那个砚台是爹爹在世时常用的，据说是祖父留下的东西。当年祖父带着全家逃荒，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块洮河砚，后来家中再拮据，也没有卖掉换钱。爹爹逝去后，她便把那块砚台收入柜橱，再没动过。
“我可没有乱翻你家东西，就是随便瞧了瞧。洮河砚可是宫廷权贵们用的，没想到你家还存着这么一块，就好奇的多瞧了几眼。”柳燕见慕清颜疾奔到隔壁屋子，也与陆元韶一起跟过来。
慕清颜从柜橱中取出那块砚台。自收起时她便不打算再用，所以将沉墨已经清洗干净。可她却没有发现，这块砚台随着石纹雕出的砚面边缘线条看起来似龙非龙似马非马，只是模样不如铁锈刀牌上的龙马图清晰，但大致轮廓还是能够看得出。而她沾水在桌面上画的图也是简化过的线条，竟与这砚台上的纹路大致吻合。
在没有见到刀牌上的龙马图前，她从没有仔细留意过家中的物件，而见到那龙马图后，她也没有想到检查家中的物件。此时看来，这块砚台上的纹路怕不只是巧合……而它却是从祖父那里传下来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