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或许是吧。我想了那么多，最终还是用之前买来毒老鼠的砒霜，在与刘婆吃最后一顿饭中结束一切。不想见血，也不想吵闹。人以食为天，以食结束性命，就当是遭了天谴，却不想……天不收我们。”刘小娘子顿了下，“还是说邢掌柜的事吧，这才是你最想听的。”
“嗯。”慕清颜点头。
既然刘小娘子不信她的真情以待，那她便直接承认自己的目的，倒也显得坦诚一些。
刘小娘子目光轻瞟了下慕清颜，又有几分迷离地盯向前方，“可惜，我实在想不起那瓷器铺有什么怪异之处，也许是天黑看不清，我也无心特别留意。不过，若仔细想，就要说瓷器铺的伙计做事很麻利，从离开到接来牛二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我肯定他们没有骑马，邢掌柜都是让伙计偷偷将牛二从家中带出来，还嘱咐牛二不要跟人说，不可能骑马惊动人，而且那匹枣红马一直喂养在我家包子铺，我在瓷器铺不曾听到另外有马匹的动静。”
慕清颜盘算这段路，瓷器铺到牛二家，最近也是直贯榷场东西，一盏茶的时间将人秘密带到刘小娘子面前，确实很短。
“还有一件事，”刘小娘子眉头动了动，“邢掌柜这人似乎信命，也许是我看错了。他若有在乎，还怎敢为所欲为？不怕遭天谴吗？还是他以为自己命大，尽可随意而为？”
“此话怎讲？”慕清颜问。
“就是七月二十四那晚我过去时，似乎看到有个算命先生模样的人正从瓷器铺离开。”
“算命先生？”
慕清颜双手不觉交握。七月二十四，正是金使抵达襄阳的那一天。
“或许不是。”刘小娘子并不能确定，“他背对我离开，我过去的时候只瞅了眼他的背影，瓷器铺的一个伙计打着灯笼送他走，隐隐约约见他手中似乎拿着像是算命先生常带的幌子。”
“他是怎样的身形？”
“看着是瘦高的，不像是上年纪的人，腰板挺直的样子。夜里视线不好，他们越走越远，看不大清，我不知道有没有瞧错。但能肯定伙计对他很客气，虽然帮他打灯笼，却走在他的侧后一些，保持尊卑之分。”
“还能想到什么吗？”
刘小娘子摇摇头，“我再说不出什么了。”
“那就先这样，你若再想到什么就去榷署告诉陈大人。”慕清颜打算站起身，想了想，不管刘小娘子是否疏离，还是决定多说几句，“你若想离开这里，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送你去我家，我家在南漳县，到那边没人认识你，你可以改名换姓重新生活。只是我家中再无他人，暂时我也不会回家去，便是也托你帮我看家了。我与村子里的人说你是我从外面带回去的姐姐。”
“姐姐？”刘小娘子神色微怔。
“刘小娘子。”陈庭瑞推门而入，“如今遇到慕姑娘，可是你的转运之时。”
刘小娘子被突然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陆元韶跟在陈庭瑞身后，向慕清颜歉意地摇了摇头，“陈大人有些焦急。”
慕清颜知道他们一直在外面听着，倒省了她再累述，起身道：“陈大人是认为我擅自做主，所言不当？”
“这倒不是。刘小娘子之前所作所为情有可原，本意无恶，且也可说是受害者，若她答应，你的安顿挺合适。”陈庭瑞站在刘小娘子面前，“这件事本官也为你做主了，回榷署后便与江陵知府修书递帖，惩治刘家欺女为娼，查没欺女所得！”
“刘家人如此品性，我想刘家父子在江陵也一定不是本分之人，可以从他们素日的行为举止上去查，免不了该吃教训之处。”陆元韶道，“至于刘姑娘在外之事，想必刘家父子也不便与人多言，不提也罢。”
刘小娘子闻言，方抬头正眼去看陆元韶。
不想榷署总领与这位一看便颇有来头的陆公子都会替自己说话，尤其这位陆公子，考虑周到，还为着她在家乡的名声作想。
若说利用，他们这般的权贵又能在乎自己什么？像她这般低贱的女子本也入不了他们的眼吧。
慕清颜抓住刘小娘子眼中的一抹光色，“刘姑娘，你看，你头上的那片天并未黑透，已经开亮了。你不想走下去，站在阳光下吗？”
“这位慕姑娘乃是襄阳南漳县有名的捕头慕成安的侄女，她认你为姐姐的身份去她家住可是以慕家清誉担保，她都不怕你辱没了慕家的名声，你还怕她对你并非诚心？”陈庭瑞道。
“原来是慕家姑娘？”刘小娘子眼底划过讶然，“你的叔父是那位调往临安府的慕捕头？我听人说起过。”
“是的。”慕清颜点了下头。
叔父的名头超出她意料的响亮，看刘小娘子明显变化的神色，可知叔父是许多百姓心目中的人物，哪怕是曾亲眼见过叔父的言行，也或者是人云亦云的传扬，尤其在襄阳，叔父拥有着极高的声望。这就像是为叔父竖立的一座碑，她怎能任人将其污损？想到韩侂胄的那把枷锁，真是恰如其分的卡住了她……
而陈庭瑞所说的慕家清誉几个字更是令她心底沉颤。她不知自己最终能否保住这清誉二字？那具无名骸骨好似活了一般，在她脑海中示威似得手舞足蹈。
“我……想尽快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这里的一切，如果可以……明日便送我去南漳县，可以吗？”刘小娘子小心翼翼地的看向三人。
慕姑娘说，她的天要亮了，再走下去便能够看到阳光。而他们其实就是闯入黑暗的光亮，这一刻，她是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
她活不下去，是因为感觉自己坠入了无底深渊，周身一片黑暗而冰冷，没有任何支撑的力气，可当有束光射入黑暗，她是那么渴望握住这根夺目的绳索，沿着它向上攀爬。像是一颗埋在泥土中的种子，挣扎着发芽，焕发出新的生机。
“明日大早本官便备快马送你们去南漳。”陈庭瑞道。
如此果断分明，令慕清颜对这位武将出身的总领大人多了不少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