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娘子欲哭无泪，“大概是我上辈子造了重孽，此生上天这般惩罚我。”
慕清颜道：“你想到邢掌柜是个有手段之人，却没有继续往深处想，真以为他把你与牛二弄到一起，只是为了瞧乐子？你知道他是披着羊皮的狼，却还去感激他，没有想过狼做的事其实别有他图。”
“他还能图什么？”刘小娘子挤出一丝轻笑，“我无非只有这一具烂身子，牛二只有他的傻气，他除了从我们身上寻乐子，还能图到什么？我们不过如同低贱的玩物，供有钱人变着法子玩弄取乐罢了。”
慕清颜为刘小娘子的这份低微之态而悲哀，“那邢掌柜便是料到你如此想法，才会在你面前少了顾忌。他也知道你心思简单，方选中你为其所用。枣核不大也不起眼，却能噎死人，成为与刀剑一样夺人性命的凶器。”
“邢掌柜他还犯下何事？与我有何相干？”刘小娘子心下一惊。
难道，她又一次被利用？可她除了忍辱与牛二在一起，什么都没有做。
“你瞧官府的阵势，还想不到他是犯下滔天大罪？不瞒你说，牛二是他的帮凶，而他驯服牛二便是靠了你的功劳加持。打个比方，心智低下的牛二是只野猴，邢掌柜就是驯猴之人，你则是他为猴子准备的奖赏，哄猴子的甜头。”
刘小娘子便想到，“昨日，金国公主在互市被劫，官府正追查此事，难道是邢掌柜做的？”
“与他有关，但具体如何还需待抓住他后方能知晓。”
刘小娘子浑身不由地颤抖起来，“为什么都要欺我？算计我？在你们的眼里，我是不是与牛二一样傻？”
“不是你傻，是歹人太恶。有心算无心，到底是无心吃亏。”慕清颜再次按住刘小娘子抖动的手，“官府都被他耍得团团转，你一人之力又岂能应对的了？但他能得逞一时，得逞不了一世，最终是逃不掉的。你与我说说，你去过邢掌柜的瓷器铺，都看到过什么？或许其中便有寻他的线索。”
“我都在夜深人静时去，天早已黑透，看不大清楚。”刘小娘子垂下眼睑，一分讶异的目光暗暗落在慕清颜的手臂上。
她的手肘微屈，左袖口不经意间下滑，露出一撮疤痕，新长出粉嫩的皮肉好似一戳便破。
慕清颜随着刘小娘子低垂的视线有所发觉，轻轻将袖口掩好，“这也是我曾经犯下的傻事。其实我们做出某些看起来很傻的事情，只是因为当时的情形所迫，在那种时候，我们没有，或者想不出其他选择。可眼下，摆在你面前的路却有许多条。”
刘小娘子抬起眼睑，看向慕清颜，“我有吗？”
“当然有。你为得知真相而痛苦，可若换个想法，得知真相后，你可以将自己背负的那些沉重的东西全都抛掉，也是解脱。你说你每天都在想杀死自己。”慕清颜从刘小娘子手中抽出那个已经断了头的布娃娃，丢到地上，“那个你已经被彻底杀死了，现在是重新活过来的你。过去都是上辈子的事，与此时的你无关。”
“这些话都是劝慰罢了，听着好听而已。”刘小娘子反手握住慕清颜，“我以为没人瞧得起我，你对我……当真没有成见？”
“在我眼中只有好人与坏人，你是好人。虽然你当初选择的路子我不认同，但你的心思没有错。被瞧不起的应该是那些利用你的人。”
“罢了，不必多说了。你想问邢掌柜的事，我知道的便都告诉你。”刘小娘子松开慕清颜的手。
她此时已经不敢再去相信一个人的态度。她以为慕清颜说这些好听话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打问邢掌柜，说到底还是有所求。
接二连三的打击令她对人与人之间失去了信任，如一只受伤的猫儿小心翼翼地蜷缩起来，渴盼温暖的抚摸，又怕再被伤害。颤抖着，躲避着，还想寻到一份得以栖息的依靠。
慕清颜看出刘小娘子对自己仍然存着几分冷漠，未再多言。她原本就是想从刘小娘子口中得到邢朝的消息，被认为是怀着目的接近也是当然。让深受打击的刘小娘子重新去相信一个人需要时间，而她没有陪着耗下去的精力。不过，刘小娘子肯开口便是好的，其心中的是非善恶没有毁掉，明白有的问题必须回答。
刘小娘子道：“邢掌柜用着三四个伙计，夜里我只看到几个来往身影，白天我没去过，不清楚他们还做什么。夜晚每次过去后，都是我先等着，他们再将牛二接来，除去七月十三，还有十六，十九两晚。二十二本该去的，结果知道了刘婆的事，我便不会再顺从他，揭发不揭发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现在想来，那时他大概也没打算再让我去，否则怎会挑起事端？刘婆对外说我病了，包子铺歇业，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两天，二十四那晚，我最终拿定主意，打算去向邢掌柜道声谢。”
“那时我想，相比起邢掌柜，刘婆的所作所为才是关系到我人生命运的大事，邢掌柜不过是个特殊的客人，刘婆可是真正害了我的人！我得感谢邢掌柜让我得知真相，认清了这个凶手。很傻很好笑吧？刚揭开一张真相，又被另一个人蒙上眼，我还要对他道谢，也难怪他见到我会意外了。大概他也是从未见过我这样的傻子。”
“其实你去向他道谢，并非真正的心存感激，而是你在极其愤恨中乱了情绪，反着性子去做，正如有人悲极而笑，你越看起来有多平静，体内便蕴藏着越发极致的力量。那时你一定也已做好赴死的打算。”慕清颜道。
刘小娘子诧异，“我来回的路上都在想怎么死，在听到邢掌柜阴沉沉地说杀死牛二时，我还有过折身的念头，含笑问他一句，杀死刘婆如何？”
“所以，你知道他是狼，你去与狼道谢，真是为了谢？你只是去感受狼的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