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一直冲我傻笑,哈喇子流了一嘴,而我却好半天回不过神。邢掌柜全然无视我的反应,一边给牛二套衣衫一边问,娘子好不好,想不想要娘子?牛二傻乐,连说好。”
那就乖乖听我的话,我教你怎么把娘子接回家。但是不敢与人说,要不娘子就不来了……慕清颜能够想到邢朝会如何哄牛二。这便是牛二在中元节前后与人说出娶娘子之类话的源头。
牛二虽傻,可也是个三十大几的男人,当最本能的反应被激起,便有了这份简单的惦记。他不懂,这对于一个与他毫无瓜葛的女子意味着什么;他也不懂,人与牲畜不同,成亲并非随意的鱼水之欢。
“好,好?哈哈……”刘小娘子干笑两声,“我若真能名正言顺嫁给牛二,也算是正经夫妻,可是给我酒中下药,看牛二与我的好戏算什么!花费那么多,不过是想看我被一个傻子糟蹋的乐子,你说这邢掌柜是不是很邪气?”
当然很邪,只是目光仅落在周身眼下的刘小娘子想不到这邪气究竟为何而来。慕清颜道:“你质问他怎么说?”
“他让人送走牛二后回来与我说,他就好这一口,他花银子买我,又没有说要我做什么,我随他出门便是你情我愿的生意,要我做什么便做什么。他还说,若我觉得亏,大不了等玩腻了再把牛二的命也赔给我。他说这番话时,满眼杀气,不再是那文质彬彬的模样,他还要我每隔两日都来铺子里见牛二,若我不从,便揭发我们母女。”
刘小娘子一声叹笑,“我知道,我们私下的行当有违大宋律令,所以方小心翼翼地堵知情人的嘴,我们不曾得罪人,再给他们点好处,这事能瞒多久是多久。可邢掌柜却只要这一个条件……最终我还是从了他。我根本没有与他作对的底气,反正我这身子给谁不一样,牛二好歹还是个人,不是牲畜。我除了这般劝慰自己,还能如何?这条路是我执意选的,我不能有事,不能不管娘啊!我也不能让娘知道邢掌柜如何对我,不想让她难过。”
“原本这事挨过一阵子也就完了,邢掌柜总有他所说玩腻的时候,当然我不会真让他把牛二的命赔给我。可我那不知情的娘见我隔两天便去邢掌柜那里,趁邢掌柜来取马时,话里话外与他说再多出一笔钱给我补身子。母亲为女儿考虑也似正常,当时邢掌柜好脾气的说与她进包子铺商议。她以为真捞到一个大户,结果进门后邢掌柜就变了脸,说她不要太贪心,当即将她如何与江陵府的夫君儿子合计欺骗女儿的事全都抖了出来,让正在厅中的我听了个正着。”
“起初,我根本不信邢掌柜的话,可听他讲的头头是道,我娘也被说的哑口无言,我发疯地奔出包子铺,去找那个给我娘看病的大夫对质,那大夫以为事情败露,不等我多问便都招了,而且还承认,我娘与江陵府的来人私下会见就是在他的药铺,他甚至见过我的弟弟,虽然过去三年又长高一截,可说出的样子大致没变。那一刻,我感觉整个天都塌了,不知怎样回到包子铺。邢掌柜已经牵马走了,留下那个女人独自蹲在屋角,不停地喃喃说她不该贪心,碰到了邢掌柜这根刺。她后悔的是自己贪心,而对我做出的一切没有丝毫内疚!”
“那天是七月二十二,我数着日子,原本该是我去应付牛二的第四次。却发生了这样剜我心窝的事!我忘不了那一天那一刻,那张突然变的不相识的脸……”
“当时,我什么都没有与她说,一个人默默地回到屋中。她追进来问我,打算怎样。打算怎样?”刘小娘子唇畔勾起,仿佛弯成一把刀,“我盯着她,一字字的告诉她,我想带她去死。她不相信我有这般勇气,她根本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杀死自己。”
刘小娘子手上用力,拧断了布娃娃的头,“她淡淡的说,等我冷静下来,随后便出了屋子。再没有一句解释,更没有一句安慰。我也不想听她任何解释,不再相信她的任何话,安慰,也不过是口蜜腹剑而已。直到她中了毒,还在问我为什么?真是可笑,她以为我这两天安安静静便是已经过了这道坎吗?这样的事能够像风一样说吹散便能吹散?不带着她去死,我做鬼也不会解脱。”
“七月二十二之后,你没有再去见邢掌柜?”慕清颜问。
“见过,二十四那日晚,我主动去找他,特意感谢他。”刘小娘子手中来回揉捏着布娃娃的那颗断头,“不论他对我做过什么,我是真的对他怀有一分谢意,若不是他,我还会一直蒙在鼓里,虽说没有得知真相后这般痛苦,可谁又情愿被自己的亲人们如此欺骗?”
“你可问他如何知晓你家的事?”
“没有问,我不关心。他自然有他的机缘手段吧。他见到我倒是有几分意外,笑说自己多嘴,破坏了我们母女关系,问我想如何与他算账。我并不想与他多话,道谢之后便走,却听他在身后冲着我的背影说,让我等着,他会用牛二的性命补偿我。当时天色很黑,他的声音好似幽冷的鬼气,明明刚入秋,却令我身上觉到一股森寒。”
刘小娘子说着,眼皮轻颤,看向慕清颜,“牛二真的被杀?”
“是的,死在今日大早。”慕清颜道,“刘婆不信你敢带她赴死,你也不信牛二真会被杀。”
“是,即便邢掌柜说话语气不善,我也没想到他真会杀牛二,牛二不过是个他寻去作乐的傻子,与他无冤无仇,更没有理由真为了我杀人……不过,我想不到的事太多了,我都看不穿自己亲娘身上的门道,又怎能看懂别人?”
“只能说你心地善良,她那样的母亲没有生出同样的女儿。”
“善良,就该如此被欺吗?”
“你是绝对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