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人没有从金使口中听闻么?”慕清颜并不愿提及临安的那些事。
“长乐公主只说不愿夺人之美,回金后另做打算,大概会与金主商议后重新选一驸马。”吴琚道,“在襄阳这两日,她大多在府中休养,也是看似心情不佳,颇有隐忍之色。”
金国公主与韩致远成亲缔结两国之好,先有皇帝昭告天下,人尽皆知。但仅几日过后,金国公主便放弃和亲,却无正式公文。吴琚接待途经襄阳府的金使,方确定此则消息不假。
前有睹人思人,后又心情不佳,隐忍之色?
慕清颜暗自冷笑,听来那位跋扈的长乐公主可是个委屈求全的主儿。
“因公主一人想法而终止和亲的情形可曾有过?”慕清颜问。
吴琚摇摇头,“和亲乃是关系两国相交之政事,两人成亲是使命,从未受儿女私情之阻,长乐公主所言确实不免儿戏。但金人一向强霸,或许公主性情使然,我大宋又强求不得,若执意将公主强行扣留临安完成和亲,反倒变了两国交好的意味,圣上送金国公主回金也是无奈吧。不过,公主有此说法,也确实是成全了致远与慕姑娘。我以为慕姑娘应当高兴。”
但他并未从慕清颜脸上看到半点喜色,甚至有些不愿主动提及临安的事,当他询问临安情形,看似淡静的神色中夹杂了几许黯然。
听到吴琚这般说,慕清颜一愣。她已经不愿再想与韩致远的缘分,却不料离开临安,来到襄阳知府面前还能听到这种话。
“难道你们还有何难处?”吴琚问。
“吴大人的过问有些多了。”慕清颜垂下眼睑,“我与韩公子如何是自己的私事,似乎不需吴大人关心。”
“你这——”
窦安刚要说什么,被吴琚打住,“罢,是我多嘴。慕姑娘可否回答我之前的提问?”
“韩公子奉旨与金国长乐公主和亲,但那位公主偏偏在成亲之日生事,又以相比两国之交而言微不足道的言词终止和亲,执意回金。若说其中另有内情,大概只有长乐公主为首一行金使知晓,在我个人看来,长乐公主种种行径不免有故意毁坏和亲之嫌,并非表面看来那般隐忍委屈。”慕清颜简单明确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相信慕姑娘有此判断定已慎重考量。”吴琚见慕清颜避谈详情,便不再追问。那纸草书在他手中揉成一团,握于两掌之中,“若是金人在搞鬼,这和亲本就是一场阴谋!”
“难道金人为挑事,不惜残害他们自己人给我们泼脏水?”窦安不敢置信,“他们能做得出这等事?!”
“也未尝不会,不过如此说法暂不可外传。”吴琚嘱咐窦安,“没有证据的说词反倒会被金人倒打一耙,毕竟金商是死在我大宋的地盘。”
“是,我明白。”
说话间,有衙差急跑来报,“启禀吴大人,金使与曹主簿在西跨院争执,曹主簿都被他们打破了头。”
啪!
吴琚拍案而起,双手撑着桌面定了定神,边绕过书桌向外走边吩咐,“窦安,你先安排慕姑娘住宿,我去看看。”
“吴大人!”窦安追出厅外,“让卑职与您同去吧!”
“不必,他们还不敢对本官怎样!你且安顿好慕姑娘。”吴琚大步离去。
窦安只得回身向慕清颜道:“慕姑娘,请。”
“有劳窦捕头。”
慕清颜随窦安来到内厅东侧的小院。
这本该是知府大人家眷的住处,但窦安说吴大人的家眷未随同来襄阳,眼下空着。窦安还让吴家家仆收拾出正厢房给慕清颜住,慕清颜本作推辞,只需一间侧耳房足够栖身,但窦安说奉吴大人之命不可怠慢,执意请她住进正厢房。
此番一回到襄阳便被请入府衙奉为上宾令慕清颜始料不及,但令她更没有料到的是,原本以为完颜英是故意将她引回襄阳,但实则金人早已在襄阳布下阴谋。
这怎么可能?!
她是偶然发现桂花树下的秘密,那具尸骨无声无息地在树下沉埋了那么多年,从无事端。若说围绕着龙马图腾发生的事是专门冲她而来实在太过蹊跷,更别说贵妃命案在六月初便开始布局,金宋和亲也是早在她没有离开襄阳前便已准备。
她反倒像是个无意中掺入的后来者,若在那个雨夜没有发现桂花树下的秘密,她便不会去临安,又怎能与完颜英有瓜葛?
难道金人知道她与韩致远的情意,完颜英会在临安等着她获悉韩致远与其和亲一事后,专门待她赶至临安?难不成在她发现桂花树下的秘密之前,金人便已查到她家,掌握到爹爹不为人知的事?而她主动再赴临安只不过是在金人原本的计划中提前了几天?实则,引她入案也是完颜英所操控的布局中的一步?
所有的关联还是出自那留在铁锈刀牌上的龙马图,可这一切又为何与她的爹爹有关?
……
慕清颜越想脑子越乱,有股强烈的迫切之感催促着她要加快脚步,急着想要抓到真相。稍作休整,她便要窦安帮着准备点东西,然后带她去查看那两具死者。
两具死尸都已入棺,停放在府衙义庄。金国使团来到襄阳之后,得知死讯,执意在义庄为他们搭起灵堂,焚香上供。
一进义庄的门,就闻到一股檀香味,盖住了常年阴霉的腐气。
“放心吧,我给好好看着呢!”看守义庄的老头儿正在给长明灯添油,听到有人来,没有回头便自顾说道。
“老齐,是慕姑娘来查看。”窦安道。
“慕……慕姑娘?”老齐回头,挤吧挤吧眼睛冲慕清颜仔细打量,“这不是慕家小哥?”
“是我,齐爷爷。”
慕清颜认得老齐,已经看守了十几年义庄,叔父在襄阳时曾带她见过。襄阳府尹换了一个又一个,而老齐却守着这座义庄从未离开,唯有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深深的烙印,也压弯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