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知道了。”赵扩长吸了口气。
他一直以为皇祖父不愿见他，每次都是硬着头皮按例去重华殿问候。他的父皇对皇祖父心有嫌隙，近来是常借身体不适为由，去重华殿能少一次是一次。
若非并未因挽心的死又传出与母后有关什么话，赵扩也不敢确信慕清颜所说的这些真是出自皇祖父之口。皇祖父都在不声不响地帮助慕清颜入宫继续查探，他的父皇却一心认定母后便是杀害黄贵妃的凶手，在病中一次次大骂母后，所幸只是逞口舌之快。
父皇做了那么久太子，曾经他以为父皇确实委屈，而今他想，或许皇祖父本不该禅位。
“殿下，我有话想问。”慕清颜道。
“你想问什么？”赵扩回到主位坐下。
“自完颜英散播黄贵妃遇害消息后，殿下没有派人留意住在都亭驿的金人？”
慕清颜奇怪，为何这些金使的动向无人觉察？他们的消息明显特别灵通，赵扩能够视而不见？若派人盯着都亭驿，又怎能不知金使行踪有疑，一个人溜出去或有遗漏，数名金人跑到山中抓人也无人获知？
“小王没有亲自派人，父皇交代给崔明坚。自黄贵妃命案消息传出，小王与你一起入福宁殿面圣之后，父皇不止让崔明坚安排人跟着你，也命他安排人手盯着金使。小王一直与崔明坚联络，据其所言，之前派去盯金使的人都说目标没有脱离他们的视线，唯有这次，小王进宫后方得知……”
赵扩话语一顿，看了眼慕清颜，“昨日午后，金使首领进宫面见父皇，为被盯梢而指责我大宋居心叵测，发了一通脾气。”
“他们发现被人盯着？”
“崔明坚说那些天武卫并未惊动金使，但金使直接找到父皇面前，定有十分把握。当时小王正在延和殿过问和亲事宜，只知金使入宫，以为是去看望重病的父皇。今日都亭驿出事，父皇方坦言，为安抚金使，保证和亲顺利，昨日金使一番指责后，父皇便命崔明坚将盯着都亭驿的人全部撤回。”
慕清颜不可思议，皇帝就这样与金使妥协？
“可以先应付金使，再私下打算。”慕清颜道。
明暗两套不是他们最拿手的本事么？为什么在这种特殊时刻，对待特殊的人却没有这般去做？
“父皇说，和亲关键之时，不可出任何差错。若被金使发觉并未真的撤人，怕会将其彻底激怒，毕竟金使是贵客，不是疑犯，如此和亲不成，责任便落在大宋。”赵扩也是无奈，“父皇见盯了数日并未有任何发现，距离和亲不过一日，想金人此时也是在为和亲准备，无暇多事，便决定撤人。父皇也是谨慎，怕小王多虑闯出祸，还让崔明坚务必瞒着小王。”
这句话便听的可笑了。皇帝谨慎，不怕金人在最后一刻生事，而是怕自己的儿子惹祸？
慕清颜从赵扩的口吻中都能听出几分自嘲，“崔都指挥使不是还特意安排了段诃与容威？”
她以为崔明坚也会为赵扩办事。
“那不是他特意安排，是小王另外做了疏通。崔明坚十四岁便为父皇亲卫，是父皇的忠士，小王可收买不起，只不过能向他打听些可松口的事而已。小王昨日早朝后还问过他都亭驿的情况，一切皆安，谁知午后就出了变化！”
赵扩也是窝了一肚子气，可办糊涂事的是他的父皇，他又能奈何？
今日在都亭驿，完颜英折腾出这么大的事却没见崔明坚安排的那些人有任何动静，他就已经奇怪，还曾担心是否如段诃容威二人一般着了什么暗手，若那么多人真齐齐中了暗招，想来便是可怕。结果是空担心一场，都是他父皇做了帮凶！
知道赵扩不想再说什么，慕清颜也没什么好问的，之后便告退离开前厅。
她也不打算在嘉王府过夜，确定赵扩再没有什么要求，便婉拒韩丽蓉的挽留，离开了嘉王府，临走前又帮段诃容威说了句话，让他们免受责备。
她的人生就是有那么多的意外，怎能怨得了他人？如今围在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受她连累。
韩致远，她不敢想，每当忽闪出他的音容样貌，都赶紧抹去。她怕循着这念头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脚去找他。
原以为放手便是放手了，哪里知道会这么难。偏偏还要因她令韩致远受此等屈辱！
完颜英不是钟情于他？不是指名要他做驸马？不是一定要从她手中将人夺走，包括他的心？她难道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是在将韩致远推开，更断了维系情感的余地？
韩致远救人心切犯了傻，完颜英难不成是痴情成恨发了疯？
她与韩致远不过相见几日，便对他痴情到如此地步？可若痴情，不是应该先通过种种手段展现自己，去试图博得对方的好感么？从未做过什么努力遭受什么打击便疯狂到如此境地？
慕清颜清楚，若无韩四出手相帮，她在攒所便已落入金人之手了。没有想到即使有天武卫相护，韩致远也一直都让韩四跟着自己，之前在嘉王府见到，并非韩四恰巧碰到她，暗中跟随，而是早有准备。
可是，明知没有真抓住人，完颜英为什么不等日后得手再泄愤？非得在成亲当日，不管不顾的大闹一场，亲手破坏掉她的好日子？
慕清颜怎么想都觉得完颜英行径费解，与言语不一，其所作所为反倒更像是只在发泄对韩致远的恨。
单纯的恨，令其受辱，令其挨那不见血的刀，从心灵上给他莫大的伤害，再不求与韩致远之间的结果。
是她在意韩致远才会这么想吗？
可这完颜英的身上确实疑点不少。金人是如何收到黄贵妃遇害的消息，及时掌握他们的行踪？包括这次去攒所，金人又是如何断定他们出城后的去向，赶往攒所设伏？在此之前又是如何觉察被人盯梢，专门跑进宫去找病中的皇帝质问，算到皇帝会妥协撤人？完颜英又是如何肯定伪装的人质加上用韩四的误导能够骗过韩致远？或者只是为做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