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陆元韶压低声音,“养精蓄锐也是上策。”
“养什么精蓄什么锐!这都多少年过去,再养下去怕是退居在这江南乐不思蜀了!”
陆游走向韩致远,一巴掌朝他身上拍过去,“你这小子,平日倒还算令人高看,怎么到这事上也怂了?你当真甘愿迎娶一个金人女子为妻,做金国的女婿?”
韩致远后退半步,“陆郎中——”
“你就说,你心甘情愿出卖男色去奉承这个公主?”陆游指向完颜英。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完颜英,但是从他一路来的听闻以及对旁边几个使臣模样人的看法判断,这个一身红衣,面色嚣张的女子必然便是金国公主!
“祖父,此事关系不同一般,非致远兄一人做主。您就不要当街难为致远兄了。”陆元韶继续劝阻自己的祖父。
此时,附近六部有人闻声经过,难免被看了热闹。
“你们也知道丢人!”陆游指指旁边的宋人,又指指韩致远,“亏你还是什么临安第一公子!在金国公主与心上人之间,也是选择做负心人,连点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你平日的那点小聪明哪儿去了?这个时候不为自己的心上人努力,赌上自己的后半生做了缩头乌龟!我看该改叫大宋第一乌龟!可真是韩大人的好侄孙!”
“祖父!”陆元韶扯住陆游的胳膊,想把他从韩致远面前拉开。
“还有你!”陆游挣扎着从陆元韶手中脱开,“别以为在圣上面前得了几句夸就尾巴翘上天!还没怎么就开始跟祖父作对?”
陆元韶无奈,“祖父,孙儿没跟您作对。只是此时实在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不合时宜,就知道说不合时宜!”
“陆郎中,你所说的韩致远的心上人可是这慕清颜?”完颜英笑盈盈的问怒气冲冲的陆游。
“哼!哪个曾跑到我陆家抢吃的洒酸气,那点没脸没皮的本事也就是窝里横!”
“陆寺正,麻烦你将陆郎中马上带走。”韩致远可以容忍陆游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下去,却不能容陆游开口说出其他。
陆元韶也知任由自己的祖父这么闹腾不好,只得把人强扯着往回拖。
“臭小子,放开我!”
陆游毕竟年迈,真使劲比不过自己年轻力壮的孙子,但还是不依不挠的挣扎。
“陆郎中。”慕清颜走过去,“可否听清颜说两句?”
“你想说什么?”陆游稍得喘息。
“陆郎中曾说要还清颜救命之恩,可作数?”
“当然作数?我今日进宫阻止和亲,一是为公,不愿我大宋妥协金人。二便也是为了你,替你教训那只大宋第一龟!”
“陆郎中。”慕清颜向陆游拱手做了个揖,“清颜想请您这就偿还那笔人情债。”
“你想让我如何,尽管说!我必为你出头,绝不容金人公主踩在你的头上!”
见陆游一身豪气,慕清颜暗自苦笑。
他的这份好心,她理解。可惜他不知她已与韩致远分开,韩致远也不想金国公主为难她的用心。
“清颜请陆郎中不要再理会和亲一事,且回陆家安心休养。这便是还了清颜的这份情。”
“你这是变着法的阻止我进宫?”
“就当是吧。但这是清颜的恳请。清颜没有求过陆郎中,这是第一次。”
慕清颜再次向陆游拱手。
“你这是为你,还是为我?”陆游心里清楚。
慕清颜否定他的想法,“为了清颜自己。清颜只想求一片安生,请陆郎中成全。”
“你是为了这点安生便肯退缩之人?”
“您就当清颜是识时务的小女子。清颜别无所求,只求陆郎中答应此事。”
“若我不答应,便是忘恩负义之人?”
“是,在清颜眼中便会这般看。陆郎中其实也不必对金宋和亲耿耿于怀,结果如何都有天数,凡事都是利弊相依,古还有为王者卧薪尝胆,一时的妥协也未必是坏处,算不得懦弱,也可看作是一种自强不息的坚韧。”
陆游的情绪缓和了一些,“道理……似乎也是这个道理,但是你……不后悔?”
慕清颜微微一笑,“不后悔。”
陆游定定地看着慕清颜,“你认为此举够抵得上一条人命债?”
“值得。”慕清颜依旧笑着。
陆游挣开陆元韶已经放松的手,“该说是你看轻了我的命,还是太看重我这把老骨头的命?不论如何,既然你开了这个口,我便……应了,应了!希望这场和亲不是个笑话,对我大宋来说是利大于弊……”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背负着双手缓步离去,在那空凉的背影之中留下他早年所作的一首词。
《钗头凤·红酥手》,世人皆以为这是陆放翁为原配唐氏所作,二人当年被迫分开,留下各自深深相思与眷恋,一曲钗头凤蕴含了作者多少愁苦痴情,催人泪下。
而这其中的无奈愁苦,岂不也像极了如今的他们?慕清颜知道,陆游念出这首词,是因为她与韩致远。
这位陆郎中是一个通慧感性之人。这片情感的抒发令慕清颜不禁心酸,浅雾蒙了眼睛。
慕清颜望着陆游离去的身影,不敢回头。
“多谢慕姑娘。”陆元韶向慕清颜拱手道谢。
总算是又帮固执的祖父挡掉了一个麻烦。
“陆寺正客气。”慕清颜微微颔首。
陆元韶眼见着慕清颜眼睛中的雾气凝成了一滴水珠,吊在眼角,“慕姑娘打算何去?”
“去冯大娘家取些东西。”慕清颜说着,抬步向前。
“我也要随祖父回家,可同行一程。”陆元韶带马跟上。
将刑部远远甩在身后,陆元韶方又开口,“慕姑娘心中为难,其实可以再争取一下,致远兄说的没错,只要不到婚期,他便不是金国驸马,还有改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