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娘，出了事要报官，回头我直接报到临安府衙去。”韩致远小心地收回汤匙，连同汤碗一起放在旁边的矮几上。
“不必。”慕清颜道，“接二连三出事，会招人不快。”
“你怕皇帝有微词？可这遇刺一事必须弄清楚！”
慕清颜直直望着韩致远。
“颜娘，你想说什么？”
韩致远避不开慕清颜那不知藏了什么话的目光，这一刻，好像是他幼时做错了事，要面对母亲的质问一般，心底澎湃，紧张地等待，一瞬间都是煎熬。
可是，怎么会这样？
“韩公子，我们不要在一起了。”慕清颜一字字，缓缓地吐出了这一声话。
“什么？”
明明听得很清楚，可韩致远还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紧锁着目光盯着慕清颜，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半点玩笑之意。
“我们不要在一起了。”慕清颜又一字字重复了一遍。
字字清晰，每个字落下都像是击了一声鼓点，八个字，像是八次鼓槌重重地敲在韩致远的心间。
“为什么？”韩致远的声音仿佛被什么压住，闷成了一道缝隙，从唇间艰难挤出。
“我承受不起了，我怕了，胆小懦弱，想要退缩。这个理由可以吗？”
“你遇刺是因为我，又是在拿你报复我是不是？”韩致远恍然明白。
“是。”慕清颜点点头，“对我下手的人说，不要你好过。没有任何局，就那么一刀，干脆得很。幸好我反应快，抬臂抵挡，方没有刺中要害。又假做唤周虎，把他吓跑，才得以趁机逃开。我没想到除了胡二他们，还有人会将对你的恨意迁怒与我。”
“临安城中与我结怨的人数的清，即使不经官府，我也能把他们一一揪出来问话！”韩致远双手紧握，手背青筋暴起。
慕清颜摇摇头，“不止因此。还有……宫中已确定的消息，和亲。”
“这件事我是到边关之后才有所意识，昨日我们见面，我以为你也已知晓。你说没什么说的，一切尽在心间。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难题，但不是我们的问题。”韩致远说话中，身子不由得向慕清颜前倾，双手抚在她的肩。
慕清颜抬手，将他的双臂轻轻挡掉，“我知道什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才无话可说。我还盼着你在宫外我在宫内，我们心有灵犀去查案，我们不便时常见面，也只有将一切放在心间。我没想到……没想到你去接金使，还为了接金国公主，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非得让我听到宫中的消息，方知自己是他们眼中的笑话。你是要娶金国公主的，我算什么？”
“你是我的颜娘啊！”韩致远脱口回道，“这世间再无女子能比得上你。不论你何时知晓此事，和亲的事我都会设法解决，我要娶的人只有你，你难道不明白？不信我？”
慕清颜庆幸自己昨日没有与韩致远提和亲一事，倒便于她此时的满口谎言了，“我信你为我抗旨，担杀头之罪？信你不从和亲，得罪金国，引发事端，令朝廷与天下人都不满，而我便是诱惑你的罪魁祸首？我若早一刻知道你要与金国公主成亲，断然不敢再找你帮忙，哪里敢有等你去解决这件事的勇气？”
“颜娘，你是这么想？”韩致远深深错愕，看着慕清颜，仿佛不认识她这个人，“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有多大勇气我知道。我都还什么都没做，你便不信我？”
“有的事可以等待，有的事等待不起。圣上下旨的和亲便是等待不起的事。”慕清颜道，“只要你表示拒绝便是违抗圣意，触犯皇威。皇威如何可怕我在仁安殿已经见识过，我只盼着查明贵妃一案，顺利脱身，哪里还敢再与你一起迎对皇威？我就是胆小懦弱，很怕死的，你知道我有很重要的事去做，慕家如今只剩我一个，冒不起风险，更死不起。”
“我还怕因此事卷起两国事端，成为误国之女背负天下骂名。我就是个计较之人，没那么洒脱，让韩公子你失望了。我与你在一起是开心，可抵不住各方左右，你有你背负的责任，我也有我的私心，我们本是相差很远的两条路上的人，你的路不属于我，是我不小心走错了，撞了你的步伐，影响到了你，也影响了我自己。我想，现在改回原路去还来得及吧。”
“颜娘，你在胡扯什么！”韩致远沉声低喝。
“韩公子觉得我在胡扯，话说的没有几分道理？”慕清颜笑问，“我仔细掂量过，和亲不止是大宋的决定，源头是在金国，其中关系你应当比我更清楚。你能违抗圣意，能反驳那些答应和亲的大臣，能安抚得了金国公主，疏通好金国国主，维护好两国关系？这道难题实在太难了，太难了！”
“所以，你连试一下都不肯，便退缩了？”
“我要保命啊，韩公子！我怕一不小心人头便落了地，你想救也来不及。我只不过是个乡野女子，哪里比得上家世显赫的韩公子？在宫里，我得应付说话间便能要人性命的皇帝，完全是在提着脑袋做事。你也别问我当初为什么不在太上皇的帮助下逃走，我不想成天成日都在担惊受怕，我想查明贵妃之死真相为自己搏回一条坦荡的生路，仅此而已，我可不想再惹什么要命的事。还有在宫外，胡二的事我当做是被人利用到局，可是这一次呢？”
慕清颜抬起自己受伤的手臂，“他们敢冲我下手还不是认为我没有什么背景撑腰？否则要报复你，为什么不冲你的其他亲人，非得等到我？还不是瞅准我孤身一人，死了也没什么人在意，掀不起什么风浪？”
“颜娘，我就是你的背景啊！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可是他们对我动手都是因为你！”慕清颜打断韩致远的话，“你敢说皇帝刻意针对我，对我的态度极其不好，其中没有你的原因？韩公子，这前前后后所有的事，让我深刻明白，我实在承受不起你，你不是我能得到的人，是我贪心了，让我一次次吃了教训，已经打算放弃，你也放过我吧。”
“你的叔父，你的……大哥，临终前都把你托付给我——”
慕清颜再次打断，“他们亲口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