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颜再次出了宫。先是来到位于西巷坊的登云轩,对此处她也算是旧地重踏了。
登云轩的轩主段先生一眼便认出她,“慕姑娘?好久不见。”
“段先生,我来打听点事。”慕清颜也不寒暄,开门见山道。
“难道我这登云轩又牵扯了什么案子?”段先生小心地问。
虽仅有一面之缘,但他记得面前这位女子,曾与韩致远一起办过大案的人,突然登门,打听的事必定不一般。
慕清颜也未否认,笑了笑,“只不过是与登云轩有所来往之人。昨日黄贵妃身边一个叫挽心的宫婢来你这里取文房四宝?”
“慕姑娘是为贵妃之事?”段先生有些意外,“贵妃是曾指派挽心来过几次,不过昨日来登云轩的是另一位名叫翠心的宫婢。”
“是翠心?”
与张成和安排的人不一样。
“是翠心。”段先生肯定,“之前她也来过,我认得。她带来了圣上的旨意,要登云轩拿出最好的文房四宝为贵妃做陪葬。我不敢抗旨,就把珍藏了多年的私品交给了她。想想也是略为不舍……”
段先生摇摇头。
那像是割了肉一般的疼痛模样何止是略为不舍,分明就是心在滴血。可无奈圣旨逼迫,他也不敢偷偷藏私,免得哪天事发漏了底,就是段家的祸患!
慕清颜暗自冷笑,张成和那边口口声声说皇帝要对黄贵妃的喜好之物保持敬重,这般对原主人的仗势强夺就是敬重么?不过,皇帝毕竟是皇帝,这也才合其做派,整个大宋天下都是他的,何尝一套文房四宝?
“翠心什么时候来到登云轩?”慕清颜又问。
若只取了东西便回宫,也用不了数个时辰。
段先生想了想,“大概巳时末,午时初吧。不过我那套珍品没有放在登云轩,她又随我回家取走……慕姑娘,是不是我那套珍品出了事?”
黄贵妃殁逝的消息已经昭告天下,但仁安殿具体发生什么事外人无从知晓,皇家也不会允许宫中的传闻流出被世人当做谈资非议,所以普通百姓想不到太多,段先生也想不到慕清颜查办的案子与贵妃之死有关,只以为是自己的东西惹出什么事来,既惋惜又紧张。
“段先生不必担心,即使有事也与你无关。段先生只需详尽回答我的问题。”慕清颜道,“翠心到了登云轩后,与你一起去段家,取到东西后又与你一同返回?”
“不,她拿到东西后自己先走一步,我在家中歇息了片刻。”段先生叹了口气,“虽然我常年行布施之善,可也是凡夫俗子啊,说实话一套挚爱私藏就那般没有了,心里挺落空。”
“理解。”慕清颜点点头,“请问段先生家在何处,翠心何时从段家离开?”
“我家在马家桥,翠心取了东西便走,并未多做停留,离开的时候刚过午时正。”
马家桥与西巷坊距离不算远,只是横穿三条河道,从午时初到午时正,半个时辰足够用。
翠心午时便离开段家,之后去了哪里?总之,她没有直接回宫,否则不会拖到申时正,中间相隔了整整两个时辰。
“对了,”段先生突然想起,“翠心临走提了一句,她要先去找挽心,说是与挽心一起回宫。”
“她是怎么说的?”慕清颜要知道翠心当时说话的语态。
段先生仔细回想了一下,“她说,没想到还要拐到马家桥,早知道的话就不与挽心换差了。接着便说她要去找挽心一起回宫。”
所以,似乎是挽心先提出的换差?
慕清颜心思一动,“段先生,这临安城的影子戏最属谁家好?”
她在仁安殿没有询问张成和,这件事应该是最好了解的,就像登云轩在临安城的口碑,众口一致,出来随便找个人都能问到。
“那自然是下瓦的集庆班。”段先生毫不犹豫,“他家的皮影做的十分逼真,影子戏演的惟妙惟肖,每次开戏座无虚席,乃临安一绝。听说黄贵妃未入宫前,还曾与当时做太子的圣上微服到下瓦去看集庆班的影子戏。”
集庆班在下瓦?
胡二等人也是在下瓦,韩家所在的定民坊也距离下瓦不远。而从马家桥到下瓦也只不过是沿河道经过两座桥。
当初刚入一扇门时,韩致远给她的那张早已被抛之脑后的临安城图又在慕清颜脑中浮现,时隔一年,还挺清晰的记着。
“我知道了。段先生,告辞。”慕清颜起身。
段先生拱手,“慕姑娘慢走。”
得知翠心之后又去找挽心,慕清颜决定继续寻挽心的足迹,来到下瓦。
下瓦也是慕清颜熟识的旧地之一,查安南使团的时候她便来过下瓦的依春楼,在这条街上也走了个来回。与瓦子正街相比,下瓦是稍微冷落一些,但也依然是勾栏之所,少不了各色风月,鱼目混杂。
很容易便找到了集庆班,是下瓦的一个门脸不小的戏园,只不过与其他戏园里养的角儿不同,集庆班养的是一张张皮影与拉扯皮影的艺人。
皇帝下旨,为哀悼贵妃,除取消七夕当日一切乞巧之乐外,三日之内全城不许笙歌起舞,此时的下瓦安静了许多,集庆班也是冷冷清清的关着门,艺人们倒是难得了几天清闲。
慕清颜敲开集庆班的门,由开门的小学徒引到班主面前。
班主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子,言语很是客气。听说慕清颜来打听黄贵妃的婢女来取皮影的事,反应与登云轩的段先生如出一辙,摇头叹息。
在旁边教孩子识字的班主夫人道:“我家官人做那套皮影从选料到刻制成品用了三年的时间,都还没有演几场戏,就因为贵妃喜欢,便做了陪葬之物,再见不得天日。”
“你少说几句。”班主瞪了夫人一眼,“皮影没了可以再刻,没什么大不了。”
“说得轻巧,忘了你那双受伤的手么?”夫人满眼心疼。
班主双手暗暗攥起,“没事。”
“请问班主与夫人,那个宫婢是几时来到集庆班?”慕清颜问。
“未正时分吧,我正准备做夕食。”班主夫人道,“来了两个宫婢,听她们互相叫的名字是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