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心与挽心。”班主记得清楚。
“对对,是这两个名字。她俩急匆匆地来,那个叫挽心的给我们看了宫里的腰牌与圣旨后,就催着我们赶紧拿东西,我家官人还想多看几眼皮影,都等不及。”
了解到这一情况后,慕清颜便起身告辞。
“慕姑娘,我知道你。”班主亲自送她出门,“那两个宫婢是否出了什么事?所以慕姑娘才来查问消息?”
瓦舍本就是各种消息到处飞的地方,集庆班又是以编戏为生,自然对一些传闻更加留心,何况这里本来就离韩家近,当慕清颜登门自报名姓时,班主便知道了她的身份,配合她的问话,接着一番话下来,也令其有了与段先生同样的疑虑。
慕清颜承认,“是出了一些事。”
然后,便不再多言。
班主也无可奈何,只得拱手相送。
慕清颜走在路上想,离开段家的翠心与挽心先见了面,之后一直到未时正才匆匆来到集庆班,这中间必然是有什么事。
她在菜市桥见到那个“胡五娘”大概是在申初二刻,那时翠心已经在回宫的路上,而挽心……
“骗人,骗人,怎么可能有人把猪当圣物,还给猪磕头?笑死了,你骗人!”
一群孩子的笑骂打断了慕清颜的思路。
猪,图腾?慕清颜不由自主地在脑中闪过这么个念头,循声朝那帮孩子望去。
只见那些孩子围坐在一个白发躁乱,衣衫褴褛却还算干净的老头身边。那老头鼓着干涩的腮帮子哼哼,“我可没有骗人,都是真的,就是有人把猪当祖宗供着,还有人供牛啊,马啊,羊啊,还有似马非马,似牛非牛,似羊非羊等等好些乱七八糟的样子,他们叫这些为……为……”
白发老头挠挠脖子,“树藤!对,叫树藤。”
“为什么叫树藤?”一个孩子奇怪的问。
“那树藤不是越爬越高么?”白发老头抬手指指天,“人哪,就想着那树藤能爬到天上去,这样人就不是也能攀着它上天了么?”
“牲畜就是牲畜,树藤就是树藤,为什么又说牲畜是树藤?老花子,你是傻糊涂了吧,哈哈哈哈!”一群孩子又指着那白发老头捧腹大笑。
老头紧了紧破衣裳,撇撇嘴,“我不跟你们说了,一帮无知小儿。”
“我们还不爱听呢!老花子,傻东西,老花子,傻东西!”
那帮孩子笑骂着哄散而去。
“哼!有眼无珠,我老花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老头正抬手上下挥动,突然见一个女子站到他的面前,仰头眨了眨眼,“美人儿,你来听我讲故事?”
慕清颜蹲下身,“你说的那些树藤是从哪儿听来的?”
“什么树藤?我说的是图腾!图画的图,虎跃龙腾的腾!”老头板起脸。
慕清颜一怔,这老头倒是一下子明白的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
“哦,图腾。”慕清颜顺着问下去,“你是从哪儿知道的?你的故事可有考据?”
“我可是游历百川,见多识广,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老头拍拍胸膛,“想当年我游走四方,可是见识过好多蛮夷异族的稀罕事儿,别说拜牲畜,还有拜蛇虫、山石、星月,这也都是好的,还有不知道怎么就想到的怪模怪样的东西,简直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我还专门记了个册子……”
“哎呦,没带身上?掉哪儿了呢?等我回家找找。”老头在破衣衫里到处翻,结果什么也没翻着,咻地站起身,可左右瞅瞅,摸不着头脑,“我家在哪儿?美人儿,你知不知道我家在哪儿?”
慕清颜在墙边坐下,“等会儿回家,你再给我讲讲图腾的事。”
那老头见慕清颜对他的话感兴趣,笑逐颜开,扯扯嘴角稀疏的胡子,又重新坐下,“美人儿,一看你就是好学多问的,那我就跟你讲讲,图腾嘛,被人信奉为神灵,认为它具有非同一般的能量,还有的人认为自己就是图腾的化身,比如……”
老头朝慕清颜凑近一些,拿手挡住嘴,压低声音,“比如历朝皇帝都说自己是真龙天子,那龙就是他们信奉的图腾,其实跟有的族人供奉猪牛星月那些东西都是一个意思。”
慕清颜听着这老头的话,虽然癫狂,但却头头是道。这就如同酒醉之人,虽然神志不清,却能将压在深处的真言吐出。
“我问你一物,不知你是否知道?”
“我肯定知道,你说。”老头晃着得意的脑袋。
慕清颜问,“有种图腾,看起来像龙,但头尾却像是马,你知道么?”
“龙和马的杂种?”老头脱口而出。
慕清颜微微皱眉。
老头挥手在嘴前一扫,“不好意思美人儿,我说话粗鲁了。你说的是龙马,还是马龙?”
“有区别吗?”慕清颜反问。
老头的脑袋摇成拨楞鼓,“没有没有,反正就是似龙非龙,似马非马么。”
“对。”
“我想想,我想想。”老头托着下巴,眼珠子来回转,“好像有人也问过我这个东西。”
“是个男子?”
“是。”老头挥手,“别吵,让我想想。这东西我好像真见过,怎么想着这么费劲儿?”
“颜娘。”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慕清颜蓦地一震,仿佛鼓槌落下,砸响一朵音花。
“致远!”
“你怎么在这里?”韩致远快步走过来,看了眼坐在地上的白发老头,“你找他问话?”
“路上恰巧碰到,随便问问。”慕清颜勾唇自嘲,“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有些魔怔了,连这么个人也不放过。”
“不是。我也找过他。”
“嗯?”
韩致远在白发老头身前蹲下,“老花,还记不记得我的问题,有没有想到答案?”
“你?”白发老头在韩致远脸上瞅了瞅,疑惑地问,“你是谁?”
“算了,你先想她的问题吧。”韩致远直起身。
“他说有人找他问过龙马图腾,就是你。”慕清颜道。
韩致远靠在墙上,“今早你回宫后,我就找他问过,说是有印象,但就是想不起确切的东西。”
慕清颜看向那白发老头,“你也认为可以问他?我只是偶然听到他的话,觉得他对图腾有执念,想碰碰运气。他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