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的五官长得更像他的父亲,气质更是与她的母亲不同。
确切的说,很难能从余念的身上,找到和董慈这个女人的影子,即使她们是母女。
想当年,余念的父亲是整个c市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她的母亲也是有名的美人。
他们的结合大概算是桩神仙佳话了。
只是好景不长,自董慈嫁给余长远过后就一直生病,生了余还和余归,又丢了个孩子之后便病得更加厉害了。
余念能记得自己的母亲,那是个柔软不能自理的女人。
她惯常记得她的样子都是坐在床上或沙发上有阳光的地方,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
一头乌黑的发丝在阳光下带着浅金色的光芒,照得她的面容格外柔和、美好。
她不爱说话,也鲜少和她说话,偶尔看着余念,莫名其妙的便会流眼泪。
那时余念正在读四大名著,总觉得她的母亲像极了林黛玉。
体弱多病、敏感、皮肤白到带了几丝病态,说话总是有气无力的。
可她却总是那么善良,会帮欠债的佣人还钱、宅子里跑进来流浪的小猫小狗她也总是愿意留下喂养,好吃好喝的供着……
可那些被她善待的人,总是会让她失望。
那些被她留下的小猫小狗吃饱喝足后便跑走了,离她而去。那些她真心对待过的佣人们,会偷她的首饰和钱财。
余念印象中的自己的母亲,是个善良到甚至有些愚蠢的人。
堂堂余家的女主人,没有任何明辨是非的能力,总是被骗,被欺负,被一群佣人老妈子骑到头上来。
而她大多时候只会一笑而过,气急了,也只会委屈到痛哭流涕。
那时,她的父亲便会心痛,会整顿家风,替她出气。
就在华远出事前的半年里,有几个在厨房工作的老妈子越来越贪婪,将她父亲高价买回来给自家母亲补身子的鹿茸和燕窝偷偷运出家门卖钱,被余念抓了个正着。
她那时不过十几岁,正在后院写生,画一棵要死不活的树,那些茂密的大树她大概是画腻了,想要画些新奇的玩意。
那也是个冬天,风冷得刺骨。
她带着厚厚的口罩和帽子,找了个挡风的地方支着画架。
前院的树都养护得很好,哪怕是在这数九寒冬里,也只有后院,有这一棵长残了的树,树叶子掉得精光,孤零零的站在那,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美感。
余念那一日特意买了双可以露出五指的手套,缩在角落画画。
后厨的一个师傅拖着一个黑色袋子鬼鬼祟祟的沿着外墙跑了过去,然后,两个帮佣老妈子也拖着一个黑色袋子跑走了。
余念觉得不对劲,扔下手中的笔就跟了上去。
显然这些人是惯犯了,后院的大门口停了辆面包车,几个人将袋子里的东西往里上面拖,轻车熟路。
余念冲过去打开了那袋子,在看到那些东西后便立刻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
那时,她不过十三岁,是个刚刚长到一百六十公分的小孩子。
余念并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大脾气和勇气,一手拉了一个老妈子,将她们拖到母亲的面前去。
她是真的讨厌死这些家伙了,手脚没一个干净,偏偏她的母亲好脾气,向来只是嘴上说说,从未真正的惩罚过他们。
“都是从你爷爷奶奶在时就在余家工作的人了,不能断人家生活来源。”
这是她母亲惯常说的话。
哪怕余念将那偷着去黑市贩卖余家燕窝和鹿茸的老妈子丢到自己母亲面前,她的情绪都没有什么波澜。
她只是拧了拧眉心,咳了咳,伸手摁着自己的太阳穴,大抵是累极了。
“东西带回来了吗?”
“是,夫人,都拿回来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那两个老妈子俨然一副怕极了的模样,颤颤巍巍,她的母亲便没有再追究,让那两个老妈子下去干活儿了。
可余念看得出来,这些人不过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他们压根没有害怕,确切的说,他们压根也不会悔改。
“妈!这些下人您到底要不要管!他们偷咱家的东西去卖啊,就这么算了么?上次是您的首饰、这次又是鹿茸燕窝,下次呢?必须杀一儆百,否则他们永远觉得您好欺负。”
十三岁的余念,脾气不好。
这是被娇惯宠出来的傲气,来自骨头缝里。
可她的母亲,大概是见不惯余念这颐指气使的模样。
她没有惩罚下人,反而是骂了余念,让她不要端着大小姐的架子,不要把‘佣人’‘下人’这样的辞藻挂在嘴上,众生皆平等。
余念委屈极了,红了眼眶,却忍着没有哭。
她最讨厌看她的母亲哭哭啼啼的样子,懦弱,委屈,好像胸腔里堵了什么东西,让她烦闷不堪。
“随便你好了,那些下人们今天能偷你的东西去卖,下次还不一定能做出什么事了,说不定直接把我偷走去卖了!等到余家被搬空了你就满意了!哼!”
余念说了很多没大没小的气话,但事实证明,那些气话在后面的某一天一一应验。
她没有被偷走,余还却被偷走了,整个余家里最宠她护她的哥哥,被顾博澜和姜年绑架了。
而余家……确实也在某一天被搬空了,只是那个时候,家破人亡,她的父母也不在了。
那是余念为数不多,不,确切的说,是仅有一次和她的母亲发生争执。
余念一向乖巧懂事,她从不会惹她的父母生气,因为妈妈身体不好。
可是那一次,余念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哭着跑上楼,将自己关在屋里,她的父亲下班的时候便直接上楼兴师问罪。
那大概也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余念开口顶撞了她的父亲。
“我做错什么了?那些下人们把咱家的东西偷出去卖诶!要不是我妈管不住她们,咱家也不至于三天两头丢东西!”
“好,爸爸告诉你,你错就错在你不该惹你妈妈哭。”
“爸,你不讲理!”
余念哭得也很委屈,她将自己的父亲推出了房门,他们两个人,一个也不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