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1 / 1)

番外七

十三从开始生病时,胤禛就写信告诉了云瑶。

一来她以前也经常听胤禛提起十三的身体还不如自己的好,以为他这次不过也如从前一样,只是小痛小病而已,很快就会恢复。

二是十三搬到山西后,也给云瑶去了信,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想歇息清净一段时间,搬到了山西去修养。

云瑶知道若是十三有事,胤禛肯定会告诉她,就没怎么把十三的病放在心上。

不过仍然带着小树去了趟灵隐寺,给十三烧香祈福。

菩萨宝相庄严,小树磕完头烧完香,见云瑶仍然跪在菩团上,双收合十神色虔诚,不知道在乞求着什么,便安静站在旁边等待。

云瑶跪完起身,点了香插在香炉里,静静凝视了一会菩萨,低声说道:“我们走。”

小树陪着云瑶走出大殿,沿着寺庙往一线天走去。

每次来云瑶都会来这里走动一圈,这令小树十分不解。

她始终不太喜欢一线天,那块飞来峰巨石虽然看起来巧夺天工,总觉着只能看到一条缝隙的天空,未免太过憋屈。

看完一线天又吃完素面,两人上了马车往回走。

小树坐进车里,乖巧地把软垫放在云瑶身后,伺候她坐舒服了,自己才在她身边坐下。

云瑶瞧着小树年轻光洁的脸庞,她脸圆嘟嘟的,还没有退去婴儿肥,跪了大半天仍然精神奕奕,不由得笑了起来:“年轻就是好。”

小树抿嘴笑,说道:“婶婶也还年轻啊,许多人见到了婶婶,都猜婶婶不过是刚成亲的小娘子呢。”

云瑶噗哧笑出声,“若真有那么年轻,那不是人得是妖怪了。

人就得服老,现在走这么一趟,就觉着全身都快散架了似的,得好几天才能养回来。”

小树想起年初去世的嬷嬷,心里难过,神色也不由得暗淡下来。

她不愿意长大,长大之后发现身边的人都在变老,甚至离她而去。

云瑶察觉到小树心情的低落,拍了拍她的手,温和地问道:“怎么啦?

担心你阿玛了?

他还年轻着呢,不会有事的。”

小树摇摇头,思索片刻之后,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云瑶,认真地说道:“婶婶,我知道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肯定会被骂不孝。

每次京城王府写信来,不管是阿玛还是额涅哥哥弟弟妹妹们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觉着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包括阿玛生病......,婶婶,我知道发生这一切都有特殊的原因,照着规矩理法,就别说什么原谅不原谅了,我压根就不该恨他们。

我自小生活得很好,有这么多人宠着关心着,也的确没有怪过他们,可是也无法把他们真正当作自己的父母双亲。”

云瑶从未听过小树提及自己的父母,一直以来她都很乖巧懂事,也不大爱说话。

不管是见到十三来杭州,还是怡亲王府来信,都在一旁默默看着,从不抱怨也从不曾议论。

今天还是初次听到她主动提及父母,一时间有些诧异,不过没有发表看法,只是微笑着认真聆听。

小树年轻稚嫩的脸庞上,满是无奈又茫然:“可他们的确是我的父母啊,我的亲事也需得他们点头同意。

额涅从没有自己的意思,她的意思都是阿玛的意思。

皇伯父就算指婚,也会先问问阿玛的想法。

现在阿玛一生病,估计他们又更得为我的亲事着急了。”

小树现在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她这个年岁,大部分姑娘都已经成了亲,就算没成亲也至少定下了亲事。

兆佳氏也来了几次信,在信里面每次都提到了京城还未定亲的年轻男子,虽然她没有明说是位小树相看的人家,但字里行间都透露着着急。

云瑶也不能说他们有错,父母操心儿女亲事再正常不过。

照着十三与兆佳氏的态度,在这个时代其实已经算是非常克制了,没有直接给小树定下亲事,然后强令她出嫁。

尤其是十三,因为两个妹妹远嫁蒙古后早早就没了,一直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

他虽然没有能养小树,却始终关心着这个女儿,经常从京城给小树送东西来。

他更希望小树能嫁得近一些,最好能嫁到京城,他能亲自看着她出嫁,以后也好为她保驾护航。

云瑶完全尊重小树的想法,她笑着问道:“那你怎么想,以后打算嫁人成亲吗,或者有没有想过要嫁什么样的人?”

小树提到自己的亲事,完全没有小姑娘的羞涩,凝神想了想,坦白地道:“我完全不想成亲,大妮姚姑姑嬷嬷她们都没有嫁过人,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至于嫁什么样的人,其实我仔细观察过男人,想来想去都觉得不是我想要的。

拿阿玛来说,他算不算好夫君,这个需要额涅去评判。

在我的眼中,阿玛是个好官,却不是一个好夫君,甚至连好父亲都算不上。

我知道规矩理法如此,就因为这些规矩理法,所以才更令人无奈。”

云瑶微微拧起了眉。

她自己身边带的姚姑姑她们,虽然没有嫁人,算是过得还不错,但是她们的身份不一样。

虽然云瑶拿她们当家人看待,可是在世人眼里,她们仍然是奴才,一辈子伺候主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小树却不同,她现在是金枝玉叶的郡主,以后说不定还会被胤禛封为公主。

在这个时代,她想不嫁人,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云瑶想了想,轻言细语说道:“小树,和光同尘,要异于常人,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比如我以前也不想成亲,可是造化弄人,我只是个小小的奴才,大行皇上把我赐给了皇上,我又不想死,只得遵旨老老实实去做了格格。

这一路走来,其中的辛酸苦楚自不用说。

现在我过得好,只因为我还在规矩之内,再加上皇上的宽容,能偏安一隅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是就算有这些,也免不了风言风语,他们因有皇上压着,不敢拿到台面上来说而已。

可等皇上去了以后呢,我就不敢保证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说不定等到老了,我一样得回京城去。

那时候没人护着你,上面随便给你赐婚,甚至拿你去抚蒙,你又当如何?”

小树愣住了,她先前根本没有想这么长远。

云瑶也一直尊重她的想法,她想学什么都依着她,从来没有勉强她过。

想到必须得嫁人这件事,小树垂下头,难过得眼眶都红了。

云瑶叹息一声,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不要泄气啊,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

比如就有江南很多的诗书之家,家里教养出来的后生,人品都还不错。”

她顿了下,然后笑了起来,“再说了女人不能不嫁人,但是总不能不许守寡,比如望门寡这些。”

小树蓦地抬起头,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惊喜激动,笑着猛地点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

云瑶斜着她,说道:“瞧你这小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还是希望你能少吃些苦,快快活活过一辈子。”

小树笑倒在云瑶怀里,亲昵地蹭了蹭她,问道:“婶婶,你真相信菩萨吗,我见着你先前祈祷时好认真啊。”

云瑶以前也不信鬼神之说,现在她仍然也不相信,不过想到自己的来历,斟酌着说道:“白日见鬼这些事当然不信。

但这人啊,总得信一些什么,不然全无约束,自由自在过了头,也不好。”

小树神色若有所思,然后又不解地问道:“婶婶,可是你一直是喜欢自由自在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一线天啊,我很不喜欢,只看着就觉得憋闷。”

云瑶哈哈大笑,“憋闷吗,其实跟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也差不多,就只能看到头顶那一片天。

世上有多少人连那一线天都看不到呢,我看了权当是在提醒自己,不能太得意忘形,得居安思危。”

小树离开紫禁城时虽然还小,还是有在慈宁宫的一些记忆,她想起宫里长长的甬道与宫墙,人从那里望出去,也不过只能看到一线天而已。

她嘻嘻笑起来:“所以皇玛法不喜欢住在宫中,总是到处跑来跑去。

皇伯父没有银子,最多只能跑到圆明园去住着。”

云瑶念着小树已经长大,也该跟她多说一些朝堂之事,虽然她不在官场,可也不能什么都不懂。

她解释道:“你皇玛法的想法岂是你能理解的,江南历来就是朝廷的钱袋子与粮仓,文气浓厚,又沿海。

加上是前朝的旧都所在,这些日子“江南案”闹得沸沸扬扬,甘凤池虽然被抓,前明势力虽然遭到了重创,但是小规模的反清复明组织仍然存在。

江南万万不能乱,两江与闽浙之地的封疆大吏,一直都是皇上的心腹重臣。

比如先前的浙江总督李卫,如今因他母亲去世才暂时回去守孝。

说起来,李卫还是你阿玛举荐的呢。

你先前说你阿玛不是好丈夫好父亲,其实看一个人,端看你站在什么角度去看。

当年你阿玛把你送出来,也是在是无奈之举。

人总有多面性,你阿玛当年为他的年轻气盛付出了代价,十几年的圈禁日子,可不是一般人能熬过来的。

如今你大哥......,唉,你阿玛才是最难的,他曾经历过圈禁时看不到尽头的苦日子,却不得不让你大哥再过一遍。

你说他作为父亲,心里得该有多痛。

小树,这就是皇权,一道旨意,就能让百年家族顷刻间灰飞烟灭。”

云瑶给她讲当年的年氏以及年家,还有隆科多的佟家,以及兆佳氏当年的迫不得已。

尤其是十三在胤禛登基后,虽然他有胤禛的全然信任,却仍然历经艰险,几次差点被反对的官员联合起来算计进去。

“小树,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让你一定要去原谅他们。

只是让你更多一些了解,在生死面前,心中的那点爱恨情仇,不过是再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小树对朝堂大事只了解个大概,知晓某家又被判刑斩首了。

今天听云瑶说起其中的细节与其中的惊险,禁不住心潮起伏,第一次察觉自己离那些生死大事如此之近。

“婶婶,我知道了。

以后就算对额涅她们不认同,但也会试着站在她的角度去理解她,这样彼此都会好过一些。”

云瑶见小树满脸自责,笑着安慰她道:“我也是到了现在这一大把年纪,才勉强活得明白了一些,以前甚至还不如你呢。”

十三从山西回来之后,云瑶就接到他病入膏肓的消息。

如果按照以前,小树肯定不愿意回京去看他,其实现在她也有点犹豫要不要回去。

云瑶理解她见到一大府陌生人的不适感,不过她自己本身也要回去。

自从上了年纪之后,她的心变得柔软了许多。

世上熟悉亲近的人越来越少,哪怕会面对京城的复杂关系,她也想回去见见十三最后一面。

小树见云瑶要回京城,立刻也下定了决心跟着她一起回,说道:“婶婶,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云瑶顿了一下,说道:“小树,就算你这次不回去,我也会劝你回去。

他不仅仅是你阿玛,还是值得敬重的忠良之臣,当得起你的一跪。

我现在无比后悔,当年没有留在京城送太后娘娘最后一程,可后悔是最没用的东西,与其以后怀念,不如珍惜当下。”

接到胤禛消息的次日,姚姑姑与魏珠他们上了年纪,云瑶与小树只带了随行伺候的小丫鬟,从杭州登船回了京。

只她们紧赶慢赶,在离京城还有一天水路时,便得知了怡亲王去世的消息。

小树甫一得知,整个人就僵住了,小脸渐渐苍白,然后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一脸。

云瑶心里也说不出的难受,十三对她来说,是弟弟也是朋友。

他才四十八岁,真正能实施他心中为国为民的理想与抱负,不过才短短八年时间。

她也没有去劝小树,任由着她痛哭,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过些。

晚上船停下来歇息,小树仍然神色哀哀,红肿着双眼望着船舱外怔怔出神。

云瑶怕她伤心太过,叹了一口气,劝道:“天气冷,早些去歇着。

你阿玛肯定早就得知了我们回京的消息,他知道你回来看他,不但不会怪你,肯定还特别开心呢。”

小树轻轻嗯了声,云瑶常常对她说,不能改变现实,就得试着先去接受。

她心里后悔伤心交织,更多的还是歉疚。

她从来没有好好去了解过许多人交相称赞的阿玛,在他几次来杭州时,她也没有想过要去与他相处,只是觉着他很陌生,便不由自主躲避开了。

等她准备试着去弥补时,他已经离她而去,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也算是对她不孝的一种变相惩罚。

云瑶又叮嘱了伺候的丫鬟照顾好小树,她连着在船上摇晃了多日,也疲倦不堪,洗漱之后也上床歇息了。

现在云瑶很少失眠,只要一沾床就能睡着,今晚她脑海里一直回想着以前与十三的点点滴滴,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突然,她连人带着被褥,一起被人紧紧抱在了怀中。

她大吃一惊,下意识刚要出手还击,耳边又传来了温热的气息。

胤禛似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更咽低喃:“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十二年,足足十二年了,我终于再见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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