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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皇太后坐在溪边的凉亭里,身着蒙古长袍,全身上下戴着许多绿松石饰品,琳琅满目显眼极了。

她今年已近六十岁,头发花白,眼角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仍清亮无比。

她如以前云瑶见到时那般,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若不是她身边围着一堆伺候的下人,看上去与普通寻常的蒙古老太太没什么区别。

云瑶走上前,跪下来恭敬磕头请安:“奴才见过太后娘娘。”

皇太后身体微微前倾,伸出手虚抬了抬,生硬地道:“起来起来。”

云瑶谢了恩,顺势站起了身。

皇太后上下打量了她好几遍,道了几个好,又指着身边的石凳,说道:“坐。”

云瑶不知道皇太后的好是什么意思,谢过恩之后,顺从斜坐在了石凳上。

如同在德妃那里一样,依着规矩只敢坐了半边。

她深深觉得,再来几次赐座,她的屁股肯定会分成四瓣,继左右分开之后,横着再切上一刀。

皇太后快速说了几句蒙语,她身边伺候的贴身嬷嬷见云瑶满头雾水,笑着解释道:“太后娘娘说,四爷敬献给皇上的红烧肉方子很好,太后娘娘很喜欢吃。

现在见到格格了,便找格格来说说话,问四爷可还好?”

云瑶恭敬地答了,皇太后的汉语说得生硬,听却没有问题,不用嬷嬷在旁边解释。

她神色和蔼,笑眯眯听着云瑶答话,像是聊家常般,又问了一堆。

“多大啦?”

“什么时候进宫,什么时候出宫的啊?”

“现在可有孩子啦?”

云瑶一一恭敬回答,皇太后听到她回答还没有孩子之时,也只笑笑并没有追问,让她暂时松了一口气。

至少陪皇太后聊天,比陪德妃聊天轻松许多。

尤其是皇太后还在问话闲聊间隙,指着石桌上的点心道:“吃。”

桌上摆着奶饽饽奶酪奶皮子奶豆腐等点心,嬷嬷又倒了杯奶茶放到云瑶面前。

她闻着各种奶香气,顿觉得肚子饿起来,谢过恩之后,捧着奶茶喝了一口。

奶茶里面加了炒米,特别润滑香浓,比她在草原上喝过的还要好喝,她忍不住几口将一杯奶茶喝得精光。

喝完奶茶又拿了块奶饽饽吃起来,一口咬下去,云瑶觉得以前吃过的奶饽饽,根本是水做的奶饽饽。

不知不觉中,桌上的点心肉眼可见少了下去,奶茶也续了好几杯。

皇太后见她吃得欢快,脸上笑意更浓,问道:“好吃吗?”

云瑶觉得自己吃得有点多,别人都是浅尝辄止,只有她傻乎乎的在真吃,好似被叫来就是在表演吃东西。

不过秉着对食物的敬意,吃得干干净净才是对主人招待最大的赞美。

她笑得眉眼弯弯,重重点了下头,说道:“特别香特别好吃。

托太后娘娘娘的福,奴才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这才知道世上竟然有这么好喝的奶茶,这么好吃的奶饽饽奶豆腐。”

皇太后转头对嬷嬷说了几句蒙语,云瑶见嬷嬷福身应下之后,唤来小太监吩咐了几句,小太监听后躬身退下,一溜烟儿跑了。

云瑶陪着皇太后又说了几句家常,她说的云瑶听得很吃力,大致能听出都是些草原骑马的趣事。

皇太后说到草原时,眼里都含着笑,神采奕奕。

云瑶微笑着听得极为认真,心中却不由得泛起了阵阵酸楚。

皇太后不满十三周岁就入了宫,离开生她养她的那片科尔沁草原已经四十多年。

前一个博尔济吉特皇后被顺治废掉之后,孝庄又将另一个博尔吉特氏带进了紫禁城。

虽然有孝庄撑腰,皇太后并不得顺治的宠爱,终生未生育。

云瑶不知道是政治考量还是顺治真只爱董鄂妃,她也不懂皇太后的真实想法。

不过见到皇太后的打扮与桌上的饮食,她虽然离开了科尔沁几十年,她的心却还留在了那片草原上。

没多时,小太监抱着个包袱走了过来,嬷嬷接过包袱交给云瑶,笑道:“太后娘娘见云格格喜欢这些点心,特意去包上了一些,让格格带回去吃。”

云瑶喜得牙不见眼,立刻要跪下来谢恩,皇太后抬手拦住她,说道:“不用,拿回去吃。

以后多陪哀家说说话。”

等见完皇太后离开,云瑶已经得了一堆赏赐,姚姑姑与长兴都快拿不下了。

云瑶怕再被贵人遇上要传她去说话,加快了脚步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胤禛。

他额头冒出了细汗,赶得太急还微微喘着气,急着问道:“没事?”

云瑶暗自发笑,看来胤禛对他亲娘还真是不放心,她笑着道:“爷不用担心,妾身没事。”

胤禛舒了口气,说道:“汗阿玛那边的事一完,我就连着赶了过来,额涅问你什么了?”

云瑶说道:“娘娘问爷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还赏了妾身补品与偏方。”

她话音一落,胤禛脸色就微微变色,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云瑶见他变脸,顿时想到到了那张生儿子的偏方,也跟着深深抽了口气。

先前她吃了一肚子奶,此刻呼吸间都是奶味。

她又笑了起来:“妾身还见了太后娘娘,她赏了妾身很多好吃的,爷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垫垫肚子?”

胤禛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脸上浮起些回忆的神情,说道:“在小时候,我也最爱吃皇祖母宫里的点心,总觉得比别处要香甜些。

教养嬷嬷不许我多吃,每次只给一点点,最后那些点心不知道放坏了,还是被她们自己吃掉了。”

云瑶笑着道:“那等下爷可以多吃一些。”

她又对着胤禛眨眨眼:“还有补品妾身也让给爷吃。”

胤禛瞪着她道:“少作怪。

额涅赏给你的,当然要你自己吃掉。”

两人说笑着上马车回去了万春园,洗漱之后坐下来吃茶,拆开皇太后的赏赐,里面都是各种奶酪奶饽饽等,两人就着茶吃了一些,最后连午饭都吃不下了。

德妃的补品都是给女人补气血用,那张生子偏方,其他药材云瑶看不懂,只一味紫河车,就令她愁肠百结。

云瑶打死也不相信那些生儿子的偏方,她以前甚至还听说有什么女转男的秘方,孕妇肚子里本来怀的是女儿,服用秘方之后女儿就变成了儿子。

这种扯得无边无际的事,还有很多人相信,花了大价钱去买了方子,最后一尸两命,对簿公堂的事也屡见不鲜。

云瑶哭丧着脸道:“爷,妾身吃不下啊,一提到胎盘这玩意儿就快吐了。”

胤禛接过方子看了许久,眼神又不断往她肚子上飘,说道:“这么久都没有音信,再传太医来瞧瞧。”

云瑶皱眉道:“爷,太医每个月都有给妾身诊脉,说妾身身体好好的。

是药三分毒,没事谁吃药啊。

妾身知道爷与娘娘都是一片好心,可好心......”

她想了想,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站在德妃的角来说,她的确是出自一片好心。

作为一个出身不显的宫女子,最后靠着生儿子之后才提了份位。

如同她那般出身的人,康熙后宫不知道有多少,大多都在宫里的某个角落,寂寂无名孤独老去。

胤禛拿着方子看来看去,他也不相信桑葚党参核桃等服用下去之后,能生出儿子来。

思索之后说道:“也不能辜负额涅的一片好心,还是去抓了药来熬。”

云瑶一愣,听到他只说熬,并没有说要喝,立刻笑了起来,这种阳奉阴违的事她最擅长了。

胤禛见她笑得牙不见眼,无奈摇了摇头,细细跟她说起了今天去见康熙的情形。

“今儿个汗阿玛传我去,是平定了漠北之后,过两天让我与老大老三,领着官员去告祭郊庙,陵寝与先师。

后来我把种植水稻的事禀告给了汗阿玛,他听了连声夸赞好,非常重视,拉着我仔细询问了许久。

汗阿玛斟酌之后,让我先按兵不动,等今年秋天水稻收了上来,看看亩产再从长计议。”

云瑶不懂平定漠北与胤禛告诉康熙种植水稻之间的关系,她只知道今年种植的水稻,比去年收成要好些,若是能有能人志士出来改进稻种,收成肯定是一年比一年好。

胤禛吃着茶怔怔出神,这几次仗打下来,他也算是对康熙有了更多了解。

上次康熙训斥惩罚过老大,这次又把他推了出来。

康熙为了平衡朝中势力,绝对不允许某个阿哥特别冒出头。

若是东北的事捂得越久,恐怕好事都会变成坏事。

不但会引起康熙他另有居心,太子对此也会不满,彼此之间生出龃龉。

云瑶以为康熙解决了心腹大患噶尔丹,用不着再拉拢蒙古台吉王公,今年会不去木兰秋狝。

谁知道没过几天,他的圣驾又准时启程,浩浩荡荡去了木兰围场。

今年东北的水稻收成比去年好了三成左右,胤禛禀告给康熙之后,他下令由胤禛统领此事,选了工部负责农桑的官员,赶赴到东北去,重重赏赐了老胡等人。

一时间,胤禛大出风头,他却闭门谢客,没有随康熙去木兰围场,而是留在了万春园每天与云瑶吃吃喝喝,过着悠哉闲散的生活。

这天两人见到庄子外面枣树上的枣已经红了,领着人去摘枣回来做枣糕。

姚姑姑在枣树下铺了层油布,长兴与苏培盛分别拿了根长竹竿,对着枣树一阵猛敲。

犹如下雨般,枣子纷纷掉落下来,落在他们的头上,两人痛得“哎哟”直叫唤。

云瑶笑得肚子都痛,这两个傻蛋,开始让他们戴斗笠,说斗笠会碍眼不方便,还信誓旦旦说头是铁皮做的不怕痛。

胤禛也被逗笑了,说道:“这都是他们自作自受,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知道了。”

姚姑姑等枣子雨停了之后,再将油布上的枣拾到竹篮里,没多久就拾了大半篮。

云瑶一看足够了,招呼着大家回去,没走几步,就碰到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三人骑马过来。

三人见到胤禛,翻身下了马,把缰绳递给小太监,纷纷上前见了礼。

云瑶远远福了福身,她与几人不熟悉,也不便久留。

她正要转身离开,只听到十阿哥说道:“四哥,十四一直跟我们吹嘘,你庄子上的饭特别好吃,弟弟们刚才在附近,就想着来你府上蹭一口饭吃呢。

咦,竹篮里装着枣,这是要拿回去做什么好吃的啊?”

胤禛说道:“枣能做什么好吃的东西,你喜欢吃就全拿去。”

九阿哥白了一眼十阿哥,嘲笑他道:“你又不是跟十四一样,与四哥是一个额涅肚皮里钻出来,凭什么要拿好吃的招待你?”

十阿哥扯着脖子反驳道:“那十三也跟我们一样,不是经常来四哥这里吃饭,九哥你这么说,好似四哥不待见我们兄弟,厚此薄彼一样。”

八阿哥微笑着说道:“四哥,你别听老九老十胡说八道,我们恰好路过这里,见到你在就上来打声招呼,不敢耽误四哥躲清闲,我们这就走。”

胤禛神色自若,指着竹篮道:“既然来了,哪能让你们空手而回,把这些枣都带回去吃,正好补血养脑。

苏培盛,再去地里摘几个南瓜冬瓜来,让几位爷一并带走。”

十阿哥气呼呼地翻身上马,“我才不要。”

说完他打马跑得飞快,九阿哥也学他那样上马跑了。

倒是八阿哥斯文有礼谢过了胤禛,带上他送的枣与冬瓜南瓜,追着九阿哥十阿哥去了。

胤禛静静地看了一会,对云瑶说道:“真是哪里都有他们。

我们也不吃枣膏了,中午还是吃猪头肉。”

云瑶听得噗嗤笑出了声,胤禛还真是骂人不带脏字。

不过连她都能听出来,几人的话里有话,难怪他会不给几人好脸。

秋去冬来,一年很快到头,到了正月十五之后,康熙圣驾又出发去了五台山。

云瑶看得直咋舌,康熙还真是闲不住,堪当最爱往外跑的皇帝第一名,不过这次胤禛也被点着随了御驾前去。

以前云瑶从不喜欢跟着胤禛出行,这次康熙没有带后妃前去,其他人也不好带,她却抓心挠肝想跟去了。

主要是坊间传闻顺治没有驾崩,而是在五台山出了家。

她好想知道真假,康熙究竟是去巡幸五台山,还是去见顺治。

待到胤禛二月底从五台山回来后,他一来庄子,云瑶热情无比迎上前,迫不及待问了这个问题。

胤禛怒瞪着她:“这么久没见,不见着你问我一声好,倒让那些没影的传言占了你全部心思。”

云瑶见胤禛的神情,心里哦了一声,原来还真是传言啊。

她还真以为顺治为了董鄂妃情伤太重,所以万念皆空遁入空门了呢。

胤禛拉着她在矮塌上坐下,斜着她道:“就那么喜欢那些流言猎奇?”

云瑶嘻嘻笑,说道:“爷,妾身听大家都这么说,所以才想听听是不是真啊。”

胤禛喝了口茶,叹息着道:“皇玛法一直郁郁不得志,先前有摄政王,后来有科尔沁草原,一直不能展开手脚,实施他的抱负。

最后留给世人的,却只有这些八卦传言,想想也替他不值。”

云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抱负,也不懂什么朝堂内外政治手腕。

她只觉得,孝庄一个个往顺治的后宫塞博尔济吉特氏,恨不得把娘家姑娘都搬到紫禁城的后宫来,吃相有点儿难看。

孝庄也许是为了加深满蒙之间的联系,巩固大清统治,可是她忘了顺治也是个人,有自己七情六欲的人,人心最不可控。

最后弄得母子生份,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娘,虽然身居高位,却一辈子都远离家乡,在后宫蹉跎了一生。

转眼间就到了三月,康熙大封阿哥们,大阿哥封为直郡王,三阿哥封为诚郡王,连着胤禛到八阿哥,都被封成了贝勒。

云瑶得知之后,心里十分为难,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胤禛。

说实在话,她觉着康熙想要一碗水端平,可最后还是倾倒了。

如同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他们,云瑶实在没有见到他们有什么建树,却与胤禛一同被封为了贝勒,好似在狠狠打他的脸。

胤禛到了万春园之后,云瑶再见到他时,不免就有些小心翼翼起来,说话也没有那么爽快了,总得斟酌又斟酌之后才能开口。

胤禛连着打量了好几眼云瑶,笑着道:“你怎么这般不爽快,说话也吞吞吐吐的,莫非是又做了什么坏事?”

云瑶忙笑道:“哪有呢,妾身是在想中午吃什么呢,爷你呢,中午想吃什么,妾身好吩咐厨房去做。”

胤禛想了想道:“吃铁锅炖大鹅,太子爷给了我几坛茅台烧,你不是最喜欢吗,我都给你带了来,中午正好拿来喝。”

云瑶忙吩咐了下去,又坐着陪胤禛说起了话:“东北那边的秧苗应该快下地了,爷这些时日没有在工部盯着吗?”

胤禛倚靠在软垫上吃着茶,懒洋洋地道:“盯着作甚,消息一来一回也要花上许多功夫。

再说我不过是担了个虚名,又不要我亲自下地去种。

留在京城老大他们成天请吃酒,烦得很,干脆来庄子里躲躲闲。”

云瑶知道肯定是直郡王他们得了封赏,所以忙着请客庆贺,一个是郡王,一个是贝勒。

胤禛就算是再不满,也得捏着鼻子请客,不然被康熙得知,他又得落一个不满康熙的罪名。

她从来没有觉得说话如此艰难,只得干脆拉着他去了地里。

两人在田间地头走着,四周的田埂上野花盛开,春风拂面,空气中都是隐隐的花草香味。

云瑶微闭着眼睛,使劲呼吸了几口,转头看着胤禛道:“妾身以前最喜欢春天,现在妾身就变成最喜欢秋天了。

春天是播种的季节,到了秋天就能收成。

妾身没出息,还是喜欢收获时的喜悦。”

胤禛对她笑了笑,沉吟着没有说话。

两人在地头走了一圈,看了她种下的那些瓜苗菜苗,见姚姑姑已经出来寻他们回去用午饭,便一同往回走。

厢房大灶的铁锅里,咕咕炖着大鹅,揭开锅盖之后,一股子香味就飘散了出来。

云瑶也不用人伺候,拿着铲子翻了翻,笑着道:“吃了一冬的铁锅炖,总是吃不厌。”

胤禛打开茅台烧,倒了一杯放在她的面前,说道:“眼见天气就要热起来,以后就在灶边坐不住了,你多吃一些。”

云瑶舀了几块鹅肉放在他碗里,拿起杯子举起来,说道:“这杯妾身敬爷,不对,以后不能叫爷,得叫贝勒爷。

妾身祝贝勒爷步步高升,心想事成。”

胤禛举起杯子与她碰了碰,也不说话,扬首将一杯酒喝得干干净净,然后埋下头吃起了鹅肉。

他吃一口鹅肉又连着喝上一杯酒,还不断招呼着云瑶道:“你也吃啊,今天的鹅肉做得很好,厨房里的人手艺又见长了,等会记得赏他们。”

云瑶笑着应下,见胤禛一杯杯酒喝个不停,心里直叹息。

怕他这样喝下去很快就会醉倒,拿了个炕在锅边的玉米面馍馍,从锅里蘸足了汁水放到他碗里,他也闷声不响拿起来吃了个干干净净。

云瑶见胤禛的脸渐渐泛起了红意,使了个眼色让苏培盛把酒坛拿下去。

胤禛见了,皱眉道:“放下,不过才一坛酒而已,我还清醒着呢。”

苏培盛看了云瑶一眼,将将酒坛放下灰溜溜出去了。

云瑶无法,只得任由他喝,想着醉一场也好,省得憋在心里难受。

胤禛连着喝了两坛茅台烧,脸颊泛着红晕,看人的眼神都有些发直。

他愣愣看着云瑶,半晌后笑着道:“我竟认不出来了,这是打哪来的仙女?”

云瑶忍着笑,看来胤禛是真醉得不轻。

她还没有见他醉过,没曾想喝醉之后他是这幅模样,怕他又说出什么胡话来,忙招了招手道:“苏培盛,快来扶贝勒爷回屋去歇息。”

苏培盛上前要要去扶胤禛,他手臂一挥,沉声道:“滚开,我不要你扶,又不是七老八十,我自己会走!”

他撑着桌子站起身,然后往正屋方向走去。

云瑶跟在他身后,见他虽然努力挺直脊背,脚却不太听使唤,左右绊来绊去,看得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摔倒了。

所幸他虽然摇摇晃晃,最后还是平安走了回屋。

云瑶怕他酒后头疼,又吩咐姚姑姑兑了蜂蜜水进来,说道:“贝勒爷,喝些蜂蜜水,酒醒之后会不那么难受。”

胤禛也不多说,端起碗一饮而尽,然后将碗随手一扔,碗在炕桌上滚了几滚,掉到地上“喀嚓”摔成了两半。

云瑶怕他一不小心踩上去划伤了脚,弯下要正要去捡碎片,猛地被他拦腰抱了起来,厉声道:“你别动,小心伤了手。

伺候的下人呢,都死了吗!”

苏培盛与姚姑姑忙着进了屋收拾,胤禛冷冷盯着他们,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要你们有何用,自己下去领罚!”

云瑶见他发怒,忙悄悄挥手让两人退了下去,小意劝道;“贝勒爷,他们是还来不及进来收拾,这次就算了,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可不值当。”

胤禛冷哼一声,仍然余怒未消:“都是一些瞎了狗眼的东西,见到我虽然毕恭毕敬,可私下里都在看笑话呢。”

他胸脯剧烈起伏,然后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

半晌后,他拉着云瑶,一起倒在了矮塌上,怀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脑后,疲惫至极地道:“让我抱抱,抱一抱就好。”

云瑶手覆上他的,轻轻拍了拍道:“好。”

胤禛呼吸慢慢平缓下来,不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云瑶被他抱得太紧,又闻着他呼吸间的酒味,睁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怔怔看着窗外出神。

突然,胤禛猛然起身冲进了洗漱间,云瑶吓了一跳,听到里面传来他惊天动地的呕吐声。

她回过神之后忙去唤人打热水进来,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他已经极力掩饰,如果这时她再进去,看到他的狼狈不堪,估计会令他更加不好过。

胤禛吐完之后洗漱了出来,人似乎清醒了许多。

云瑶迎上去,说道:“贝勒爷,时辰还早呢,我们再去歇一会。”

“嗯。”

他点点头,拉着她一起上了炕,拿被子将两人盖住,把她抱在怀里,抵着她的额头,低低说了起来。

“这次封赏下来,我见了心里的确不好受。

老七腿脚不便,汗阿玛是出于一片怜惜封了贝勒,我倒觉着情有可原。

老大老三那个郡王,他们也有脸得。

老大上次在木兰围场被罚了之后,去汗阿玛跟前大哭了一场。

听说老大从御书房出来时,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

后来汗阿玛去宁夏,才又把他带了去。

我知道汗阿玛有自己的考量,也知道圣心难测,可见着老八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总是气不过。”

云瑶只静静听着,并不插话。

胤禛深深呼出口气,自嘲笑了笑道:“小时候,我见着汗阿玛手把手教太子爷读书习字,当时我曾想过,若是我的额涅也不在了,是不是汗阿玛也会这样对我。

后来长大了就不那么天真,汗阿玛先是皇上,再是我们所有人的阿玛。

我明白的,什么都明白。

所以我低调谨慎,不处处出头。

封赏下来之前,我就得到了消息,可真正得知之后,还是觉着意难平。”

云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虽然知道以后他会荣登大典,可其中这漫长的时光,多少风云变幻,每一天都要生生熬过去。

并不是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时光飞逝,直接转到他继位的那一天。

“幸好有你,也只能在你这里说说。

我知道你平时不管这些事,可我就觉得你能懂。”

胤禛想起府里福晋高兴的模样,她也跟着升成了贝勒福晋,忙着请娘家人来吃酒,从早到晚都没有停过。

他压下心里的那股厌烦,看着怀里安静乖巧的云瑶,想到她先前忐忑不安的模样。

她因为懂他,所以才知道他不好过,连着庆贺的话都说不出口。

胤禛的心柔软成了一汪水,他轻轻亲吻着她的眼角眉梢,然后慢慢往下,低声呢喃。

“我想与你生个孩子,不管儿子女儿都行,以后我一定会亲手把他养大,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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