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软,海棠也就没了要哭的劲儿了。
尹泽还在那心疼着袖子,富家子弟哪儿会弄这些事情,见旁边火盆烧得正旺,他直接揪着袖子往上头烤。海顾得到上头有顾不到下头,下边的袖口直接被烧了个洞。
尹泽急的用手去捏,看得海棠是心惊胆战。她跑过去把把他的手拉下来,见上头已经被烫出了个晶莹透亮的火泡来,没忍住的又骂了他一句。“你傻啊,这是能直接用手摁的么?这破衣服坏了就坏了,你承小王爷还缺这一身啊?烤什么烤,这是能烤的料子么?嫌我弄脏了衣服,那也是你自己往我脸上蹭的。不就是两滴泪么?我今早上粉都没擦,你竟然还嫌我脏了?”
一通教训的同时,海棠又抓着他走到桌边,打开茶壶盖子瞧见壶里头的热气,又低声骂着茴香。“屋里又没人,放什么热水?这么漂亮的丫头怎么就不会偷个懒,这么勤快也没见她嫁出去。”
尹泽哑然失笑,目光不移她一寸。从前不觉得,现在再看她骂人,竟觉得会这么可爱。
海棠哪儿有这么心思管别人怎么想,她在意的只是尹泽手指上被烫出来的火泡。她拉着尹泽走出去,一直拖着他走到院中,再抓着他的手直接插进雪里。手指的刺痛被冰雪激灵了一瞬,痛感渐渐淡去了。
茴香就在门口,眼眶红红。刚刚海棠骂她的话她可是都听见了,原来王妃不喜欢她,所以哪怕回到承王府也不想来看看她,还一直嫌弃她勤快,想把她嫁出去……
海棠把他的手从雪里头拉出来,看看手指上头已经没了红肿,又吩咐茴香去找烫伤的膏药来。茴香走近了才瞧见尹泽被烫伤的手指,慌忙的去找药。尹泽难掩唇上的笑意,目光更是一片柔情。
“这是不是得先用针给挑破了啊?”
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明明已经被冻麻木的手指硬是被尹泽装出可怜,又是缩手指,又是倒吸凉气。
海棠慌忙把手收回来,改为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再拖回屋里,又熟门熟路的找来缝衣针,轻轻的给他挑破,又催着人赶紧去把药找来。
这等小伤,在尹泽眼中不过就是破层皮,没多大的感觉,但他就是喜欢看海棠紧张自己的模样。海棠太过专注,深怕分心会弄疼了他,更是小心翼翼。
“王妃,药膏拿来了。”
海棠给他涂上药膏,清凉的药膏加上她细腻的手指,美得承小王爷都要吹鼻涕泡了。
“海棠啊。”老王爷阔步走进来,来了就往那一坐,根本就不管尹泽的眼色。海棠在他进门那一刻就把手收了回来,自己手指上的药膏,就在裙子上蹭了蹭。
茴香给老承王爷倒了一杯茶,之后就懂事的退下去了。见茴香退下,海棠这才惊觉自己的立场,起身就要走。
老承王爷一边喝茶一边用手指轻点着桌面。“别急,坐着,我有话要跟你说。”
海棠眉心一跳,暗忖今天这是怎么的了,一会儿老王妃一会儿老王爷,各个都要跟她说话,且都还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是因为五爷?”
老王爷满意的点头,“确实是因为他。”老王爷放下茶盏,直说:“你跟他打过交道,自然更好打交道些。我想让你再去帮我打听打听夏侯荀穆的事情。听泽儿说他的消息是要卖钱的?但凡你要用银子就来找我拿,拿多少都行。”
见她有些为难,老王爷又说:“你是个好孩子,分得清黑白是非。江山城池,岂是说让就让。夏侯荀穆的野心之大,连壹国都撑不下了。若是真的让他拿了我东元的两个城池,江山变,战火起,死的不仅仅是边关将士,更是我东元的千千万百姓。海棠,玉峰山上的经历,你想要重演么?”
“父王!”
尹泽及时喝止。他很清楚海棠对玉峰山上那几个哥哥的在意,自然也不愿意让老王爷再提她的伤心事,再戳痛她的伤口。
果然,海棠沉默下来,整个人似乎都没了颜色。
“虽然这话有些伤人,但事实就是如此。泽儿年纪小,不懂得这些,他眼里只有你,心里也只在乎你。但我不能,皇上被蒙蔽,我与他一母同胞,我必须给他盯着这江山。两座城池听着不多,但只要打开了缺口,饿狼就不会轻易松口。国破了,哪儿还有家在。”
国破了,哪儿还有家在……
是啊,山寨没了,她也似乎很久没回家了。
“好,五爷那边我去问,问了之后呢?我不能总往承王府跑,让人看见了总归不好……”
“我过去就行了。”尹泽死皮赖脸的又凑过来,“我每日都过去找你,这就行了。”
海棠有些嫌弃的扫了他一眼,这就告辞离开了。
“谁准你走了?”
眼看尹泽要追上去,老承王爷又一巴掌将桌子拍得震天响。“兔崽子,你是不是又跟你娘乱说了?你娘刚刚理都没理我,一个个白眼翻的,哪儿像是个在佛前静修的人……”
海棠听着身后老承王爷骂尹泽的那些话,忍不住的想要发笑。
“王妃!”
茴香追上来,眼眶依旧是红红的,惹人怜惜。茴香递过来两瓶药,“黎姨听说小王爷烫伤了,特地叫人送来两瓶伤药,说每天两次,外用。王妃这是要走了么?要回国相府?”
伤药?
海棠把药拿过来,打开看了两眼。膏体有淡淡的香味,抹起来清清凉凉,比刚才她替尹泽擦的那个药更好一些。
“嗯,要回去了。你家小王爷皮糙肉厚的,且已经擦过要了,那这两瓶我就拿走了。”见茴香不舍,海棠又笑笑,“长得这么漂亮,怎么整天都愁眉苦脸的,晦气。要多笑笑,这样才能嫁的出去。”
说到后头这一句,茴香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弄得海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海棠怕尹泽再追出来,也不好再多留,匆匆安慰几句就这么走了。
翻墙进了国相府,海棠换回了女装,把药放好,又歇息了片刻。
醒来时候已经是晚膳的时间了,艺秀正准备叫人安排晚膳,没想到霍椋竟叫人来请,说让海棠去那边吃饭。
破天荒头一回!
海棠没多大的反应,倒是艺秀很高兴。不过跟自己老爹吃一顿晚饭,艺秀偏要弄得好像要去参加宴会,又要抓着她换衣服,又要抓着她打扮。海棠不喜欢弄那些,趁着艺秀没留神儿自己就跑出去了。
到了前厅,饭菜已经摆上了,霍椋也早早的坐在那儿,就等着她了。
“来了,坐。”
海棠连人都没喊,怔怔的点点头,找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霍椋看着两人这距离,自然有想起了艺秀的话,不禁有些感触。海棠已经坐定,看着桌上的精致的佳肴倒真的有些饿了。正准备拿筷吃饭,没想着霍椋竟起身走了过来,就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了。
伺候的丫鬟小小的惊了一下。大小姐坐在门边那是不懂规矩,但向来讲究规矩的国相爷也跟着坐在门口,这是个什么情况?
“坐近些,也免得叫人瞧着生分。”霍椋话音刚落,就已经有人在他面前添了一副碗筷。海棠这才注意桌上就只摆了这么几副碗筷,便傻傻问:“就我们俩人吃饭?”
“你还想让谁过来?今天就我们父女二人。”霍椋笑笑,夹起一块芙蓉酥鸡放在她的碗里,“当年我随皇上南下时你才那么大一点儿,吃的都是小孩儿的东西,哪有什么口味可言。现在你长大了,我这做父亲的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照着你母亲的口味叫人做了一桌。你尝尝,喜欢吃哪儿,以后让厨子给你多做。”
说话间,霍椋又给她加了些菜。她低头看,碗里都是荤菜,没一点儿素的。大概见她不动筷子,霍椋又给她添了几样清淡爽口的素菜,每一样都跟她说说名字与故事,又直接拿起自己还未碰过的碗,起身给她盛了一碗汤,吹了吹,端到她的跟前来。
海棠有些不太敢受他的好意,总觉得霍椋这样的老狐狸一定是挂着羊头卖狗肉,大抵又是跟老承王爷一样,要让她做什么事情吧……
“这几日爹爹没顾得上你,甚至都没问过你在府上是不是习惯。”
“你们女儿家的就喜欢找两个闺中好友在一起,你可有相熟的人?我即刻下帖,你平时喜欢什么,戏曲还是杂耍,明日我就叫人去找来,给你在府上热闹热闹?”
“上次听人说你夸过前花园里的那一树梅花?府上的人都知道这是你母亲亲手种下,谁碰都不行。你若是喜欢,尽管折回房里,你是我们的女儿,自然可以。”
……
霍椋这一顿饭几乎都停过嘴,一会儿问她的喜好,一会儿又说起他年轻时候的故事,一会儿又问问海棠小时候的趣事。见她不动筷子,又问她是不是不合口味。
这一顿饭海棠食不知味,更是有些恍惚。霍椋突如其来的关怀让她有些不适应,又有些小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