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查情报的事情非同小可,王韦忠决定亲自参与。
方如今和王韦忠乘车离开了临城站,王韦忠带他来到了一处安全屋之中。
“看看这身合适不?”王韦忠翻箱倒柜找出了一身衣服递给方如今。
方如今很快将衣服换好,他大致猜出了师兄的意思,查找钥匙的线索必须要秘密地进行,不能透露真实身份。
方如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竟是有些不敢相认——质地上乘的深灰条纹西裤,雪白的衬衣上还打了领结,脚上是锃亮的皮鞋,光可照人。
“出了这间屋子之后,你就是从阔少爷,我就是你的保镖!”
王韦忠也换了一身衣服,白衬衣黑西裤,再加上他肩宽臂粗,身板结实,板寸平头络腮胡子,两眼炯炯有神,看上去的确像个保镖。
“师兄,你的意思是咱们先去各家银行?”
王韦忠点点头:“不错,这把钥匙看上去很像是银行保险柜的钥匙,”
王韦忠见过类似的钥匙,客人的钥匙必须和银行持有的匹配钥匙,两把钥匙同时插入,才能够将保险柜打开,安全性极高。
有的银行是只认钥匙不认人,任何人只要持有这把钥匙,都可以取走保险柜里面的物品。
接下来,王韦忠又从柜子里拿出两个沉甸甸的小皮箱,轻轻一拍对方如今说道:“一个皮箱十条大黄鱼,配得上你这个大少爷吧?”
“就是得辛苦师兄扮保镖!”方如今笑了笑,师兄难得幽默一回。
既然要去银行查看保险箱,对比钥匙,就必须得有个合理的理由。
方如今外事专业不仅是学语言,对国际关系、外贸、法律等等一些知识都有一定的涉猎。
所以,对当前贵金属的行情还是了解的。
在十几年前,美元的过量发行,导致欧洲国家集体抛售美元要求兑换回黄金,致使美元币值一落千丈,继而又引发了国内老百姓的挤兑,多家银行破产。
为了稳定美元币值,美国便黄金储备不够,白银储备来凑。
通过提高国际白银收购价格的方式,吸引全球白银流入本国,提升本国的白银储备,以坚挺美元币值。
在这样的操作下,国际白银价格从1932年的每盎司美元,一度升到了1934年的每盎司美元。
而民国实行的白银本位制,市场上流通的主要货币是银元,自然深受其害。
自1934年4月至1935年11月,中国的白银巨量流出,白银储备,从约亿万元,骤降至亿万元。
由此,导致现在世面上贵重金属价高难求。
现在哪个银行见了黄金不眼红?
所以,有了这十条大黄鱼,很容易接触到银行的保险柜。
两人出了安全屋,便从最近的银行开始找起。
国民政府在南京成立之后,由于临城距离南京和上海的距离都比较近,联系紧密,临城的金融业得到了迅速的发展。
仅仅是商储、兴业中南等银行支行便有14家,此外还有麦加利、德华、华比等8家外资银行分行。
一开始,方如今信心满满,觉得怎么也能在这些银行当中找到与手里钥匙配对的保险柜。
银行的工作人员对他们倒是很客气,那些中国银行自不必说了,就是几家外资银行也把他们当成了财神爷,由工作人员带领他们查看保险柜的安全保密情况。
方如今和王韦忠乘机比对钥匙,可是两人一直转到晚上,将所有的银行都跑了一遍,没有发现一家银行的保险柜钥匙与他们在湖边村饭店发现的这把是一样的。
“师兄,咱们会不会有所遗漏掉?”方如今问。
王韦忠想了想之后说道:“登记在册的银行咱们已经都看过了,如果有遗漏的话,那就应该是钱庄了。”
“钱庄?”方如今一愣,钱庄的知识在警校里没有教过,他自己也没有接触过,在他看来,钱庄都是老黄历了。
王韦忠并没有露出不屑的表情,自己这个小师弟刚刚走出校门,对社会上很多事情不了解是很正常的,自己当初也是这样过来的。
往前数十几年的时候,一些颜料行、鸦片烟土行、外商银行买办、丝商、盐商、沙船商、纱厂老板的资本纷纷投入钱业,钱庄的数量、资本、盈利都大幅的增加,钱业发展进入了“黄金时代”。
但由于钱庄的基础不稳固,受外来资本控制,在十年前便开始走向衰落。
特别是去年国民政府宣布实行“法币政策”,钱庄的“厘拆”业务被堵塞,汇划制度被否定,钱庄失去了西方列强势力深入中国内地的桥梁功能,本国银行也不依赖钱庄进行资金划拨清算,更让钱庄失去了原来的优势。
且钱业与国民政府的矛盾越来越大,进一步加速了钱庄的衰落。
不过,在临城还是有一些钱庄仍然在苦苦支撑着,甚至转入了地下。
这些钱庄的具体情况,王韦忠现在也没有时间跟方如今详细解释,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尽快地查到药匙的出处。
他说道:“有的钱庄当中也会有保险柜业务。只不过要想逐一到各家钱庄进行比对,工作量又又繁琐,紧靠咱们两人,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完成。”
站长和张鑫华曾经反复叮嘱王韦忠务必要保密,也就是说他们借助外力的可能性很小,这让他十分的为难。
方如今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脑子中灵光一现,建议道:“师兄,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帮我找一个既可靠,又熟悉钱庄的人,不要透露我的真实身份,就说我是你的表弟。让他带着我找这些钱庄。这样咱们分头行动,可以提高效率。”
王韦忠旋即沉默,这条线索若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追查出一个结果,说不定又会出什么意外,到时候上峰那里肯定无法交差。
方如今的提议倒是个解决的办法,但是他并不放心。
临城住着数十万居民,黑白两道诸教九流,各种势力交错纠葛,是一个明暗相间的复杂旋涡。
方如今虽然脑瓜灵活,但毕竟身边没个人保护,单独执行任务不太现实。
方如今见王韦忠迟迟不表态,便试探着问道:“师兄,你不会是担心我把那些黄金弄丢了吧?”
王韦忠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我倒不是担心那些黄金,实话跟你说了吧,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真的黄金,只不过是镀金的铅块而已。”
方如今听了恍然大悟,想想也是,现在民国经济虽然没有到急剧下行的阶段,但财政和军费并不富裕,临城站行动组的一个安全屋中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黄金?
“既然如此,那师兄您就更加不用担心了!时间紧迫,再不赶紧查就来不及了。”
虽然530保险柜里的东西被人拿走了,但这把不该出现在房间里的钥匙却让方如今看到了一丝曙光。
王韦忠又思付一番,这才说道:“好吧,就依你所言!不过,我得把戴家兄弟叫过来保护你才是。”
至于需要找的人,王韦忠很快在心目中便有了人选,这个人叫作陆大勇,是城区分局的一名警长。
用王韦忠的话来说,此人就像是一条能游走于临城明暗两处、嗅觉敏锐的老猎犬。
更加难得是,陆大勇对自己十分忠心,唯自己马首是瞻。
平时临城之中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都是向自己直接汇报。之前那个脱钩日本间谍就是陆大勇先发现的。
方如今刚来临城不久,算是个生面孔,以表弟的身份找个钱庄去存黄金,这个理由倒是也说的过去。
王韦忠当即寻了个公共电话亭,给城区警察分局打了个电话,但被告知陆大勇去巡街了,人并不在局里。
他本想直接带方如今去见陆大勇,并当面嘱咐一番,但方如今却觉得时间紧迫,没必要这样做。
方如今问清了陆大勇执勤的区域范围,又让王韦忠写了一个条子,便匆匆告辞,拎着一个小皮箱去找陆大勇。
悦来旅店,曹铁在黑漆漆的房间中走来走去,心情越发地不能平静。
眼看着天都黑了,可郑老板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也样了。
想起自己的两名战友身上的枪伤,曹铁便心急如焚,恨不得带着医生和药品,插上翅膀飞回去。
伙计将订好的饭菜端了上来,面对可口的饭菜,曹铁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向楼下望去,各家各户陆陆续续地点亮了电灯,与大山里黑漆漆一片的感觉截然不同。
忽然,外面的敲门声响起,曹铁一个箭步蹿到了门后,将手伸向腰间。
三短一长,是郑掌柜回来了。
“怎么样,医生找到了吗?”
“医生倒是找到了,但是诊所里目前就他一个医生,根本没法走开。”
根据郑掌柜说法,能够医治枪伤的医生本就不多,敢私自接活儿的人就更少了,因为这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钱好赚,但是也得有命花才是。
郑掌柜所说的这个医生多半是个黑诊所里的医生,也是抱着侥幸心理赚笔外快。
曹铁一听就急了,他可以等,但是两个伤员的伤势等不起,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郑掌柜,能不能再想想办法?你在城里认识的人多,一定能找到办法的对不对?”曹铁一把抓住了郑掌柜的手,已经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郑掌柜也是面露难色:“曹铁同志,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城里能做这个手术的医生几乎都找遍了,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
说着,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曹铁:“抽支烟,山里可没有这东西。”
曹铁不像队长和教导员那样烟瘾很大,山里连粮食都不够,抽烟更是一种奢侈的享受,葛明勇他们只能是将一些枯树叶塞进烟袋锅里过过瘾。
曹铁顺手将香烟放在了桌子上:“我现在哪有心思抽烟?”
郑掌柜道:“也是。那饭你总得吃点吧,这些饭菜都是给你专门做的。这样,你先吃着,我出去再想想办法。”
曹铁无奈地点头,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他想着若是过了今晚再找不到大夫,就是绑一个也得绑了去。
郑掌柜走后,曹铁风卷残云般吃了饭菜。
老实说,肚子里一直没有油水,猛地吃这些大鱼大肉,还真有些不习惯。
郑掌柜的说了,这些饭菜才符合他药材商人的身份。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郑掌柜的一番美意。
吃完饭,倦意上头,曹铁将身子陷入沙发中,这沙发十分肉软,将他粗壮的身体都包裹了起来,本打算只是闭目养神,却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猛地被一阵急促的枪声惊醒。
别看曹铁等人天天在深山老林里,但也是日日枕戈待旦,连睡觉都是抱着枪的,非常警觉。
听到枪声后,曹铁一下子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抽出手枪到了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去,但见大街上行人们并未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显然已经见惯了这等场面。
曹铁对枪声非常敏感,听出枪声是从东南方向传来的,大概有两里地的距离。
让人感到诧异的是,这并非是短枪的声音,而是长枪,这种枪声他在明觉寺的路上就曾经听到过,使用者正是日本人。
但是,他对临城市区并不熟悉,并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与此同时,事发地点所在的一处大院内,人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枪声彻底地打破了夜色的宁静。
刚刚拎着行李走出楼门口的女人看到自己的丈夫倒在了血泊之中,顿时花容失色,立即将皮箱扔在地上,哭喊着向丈夫飞奔而去。
女人身后的孩子也发出哭声,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爸爸扑了上去。
周围的几个青壮男子手持手枪,警惕地朝着四周看去。
其中一人对同伴吼道:“快,快去给张组长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