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赶马而来的竟然是魏征,不过魏先生今日已一改往日的颓唐,衣服鞋袜换了新的,发冠胡子也梳理得整整齐齐,胯下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端的是精神奕奕,容光焕发,春风得意!
高不凡一见便知魏征现在的小日子过得不错,笑道:“匆匆一别数日,魏先生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啊!”
魏征老脸微窘,不过他现在的日子确实大有改善,不仅同僚们对他客气,就连以往从不正眼看他的卢太守也偶尔会向他问计,月钱亦从过去的一千文涨到两千方,足足翻了一倍,家里的婆娘也难得对他有了笑容,尽心尽力地服侍,而这些改变,无疑都是高不凡给他带来的,当然,也是他自己凭本事挣来的。
魏征滚鞍下马,施礼道:“高公子见笑了,鄙人这次是奉了太守大人之命给高公子送马的,一共五十匹战马,还请高公子查收。”
高不凡心中一喜,卢太守为人虽然怂了点,但做人还是挺厚道,嘴上却推辞道:“这如何使得,长卿安敢收太守大人送的马。”
魏征正容道:“马不是太守大人送的,而是郡里对高公子和令尊的嘉奖,,所以高公子不必推辞,而且太守大人已经上表向皇上请功了,想必皇上随后还会有赏赐!”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代表家父谢过太守大人了。”高不凡顺势道,这跟崔氏白送的不同,不要就是傻瓜。
魏征捋须笑道:“这是高公子应得的,咦,这位是?”
魏征的目光落在崔管事身上,高不凡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清河崔氏的崔大管事,崔大管事,这位是卢太守十分倚重的魏先生,名征,表字玄成。”
崔护连忙礼貌地拱手行礼:“见过魏先生,久闻魏先生大名。”
客套的话,自然当不得真,魏征自己知自家事,数天以前,他还在太守府里坐冷板凳吃灰呢,鬼才识得他!
颇此寒暄了一番,高不凡便邀请魏征和崔管事到客厅喝茶,双方分宾主落座,高不凡歉然道:“家父有伤在身,不便出来见客,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魏征和崔管事连忙表示没关系,彼此闲聊了片刻,高不凡发现这位崔大管事不仅谈吐不俗,而且见多识广,待人接物圆润自如,不由暗暗感叹清河崔氏不愧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人才济济,连一名管事都如此出色。
又坐了片刻,崔护便起身告辞了,高不凡果然写了一张借条给他,崔管事也不矫情,接过便告辞离开了,也没提任何要求。
魏征见到高不凡给崔护写了借条,不由更加欣赏了,之前见到高不凡年少稳重,做事胆大心细,敢作敢为,他便觉得此子不简单,现在又见他不为利益所诱,更断定对方非池中之物了。
高不凡把崔管事送出门,返回客厅亲自给魏征续了杯茶,道:“长卿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午饭,魏先生吃完饭再走,长卿正好有些事情要向魏先生求教。”
魏征欣然道:“既然如此,那鄙人便却之不恭了。”
“世雄,世衡,你们呢!”高不凡转而问道。
“不了,俺们回城再吃也不迟!”高世雄哥俩立即摆手兼摇头,两人最不喜文绉绉的酸儒了,更何况是魏征这种黑脸神酸儒,跟他一桌吃饭无疑是自找不痛快。
“长卿老大,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向族长复命,改日再来找你骑马射箭。”高世雄扔下一句便拉上弟弟一起往外走。
“等等,把族里凑的战马都带回去还给大家,现在马场不缺马了!”
“你自己跟族长说!”高世衡哥俩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门。
“这……两个家伙!”高不凡无奈地耸了耸肩,对着魏征歉然地道:“在下这两位族兄为人粗豪,不懂礼节,还请魏先生不要见怪。”
魏征冷哼一声道:“不是一路人,也聊不到一块去,由他们去,省得对牛弹琴。”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高不凡暗汗,老魏的性格确实不讨喜,说话不留情面,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转移话题道:“不知魏先生对佛道两家之争了解多少?”
魏征奇怪道:“高公子为何突然间会对这方面感兴趣?”
高不凡笑道:“在下也是日前听二哥提起前朝灭佛的事,这才知晓佛道之间的矛盾竟然如此严重,心想魏先生见多识广,所以便向魏先生请教一二。”
魏征撇嘴轻蔑地道:“治理国家儒学才是王道正统,无论是佛家,还是道家都是旁门左道,当年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多么英明之举,即便是我朝也是以儒学治国为主,佛道两家只是辅助罢了。”
高不凡顺着魏征的语气道:“我朝以儒学治国,佛道并举,在下倒觉得挺好的。”
魏征点头道:“道教乃土生土长的宗教,在民间早已根深蒂固,而佛教自从天竺传入,至今也是信徒遍布各地,势力不可忽视,想彻底铲除是不可能的。先帝实行儒、释、道结合的治国方略无疑十分明智,大大缓解了佛道两家的矛盾,也获得天下僧道的支持,特别是佛门,分外珍惜如今来之不易的环境,比任何势力都要拥护皇上。”
高凡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佛教经过两次灭佛的血腥洗礼,估计已成惊弓之鸟,难得遇上大隋的统治者礼遇佛教,不大力拥护就奇了。
这时魏征又道:“据鄙人所知,无论是佛教,还是道教,内部的分支流派都很多。佛教最具影响的要数禅宗和净土宗,禅宗以高僧道信为代表,净土宗则以云白庵的慧静师太为代表,二人都颇受皇上的礼遇,不过,这两人加起来只怕都不及道门领袖王远知。”
提到道门领袖王远知,魏征竟然难得露出一丝恭敬之色,高不凡心中微动,问道:“何以见得?”
魏征道:“王法主师从贞白先生陶弘景,习上清派三洞法和龙腾辟谷术,仔细算来,现在已超百岁高龄,据说每日只以露水和少量的松子为食,皇上还是扬州大都督那会就接见过王法主,大业五年,皇上又在涿郡临朔宫接见王法主,甚至执弟子之礼,如今王法主就住在洛阳的玉清玄坛,玉清玄坛正是皇上专门为他建造的道观,可见其圣眷之隆,实非道信和慧清二者可比。”
高不凡不由暗暗咋舌,这个王远知已经超过百岁了?即便搁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也算是高寿,看来黑衣鬼脸人并没有骗自己,这世上果真有很多老不死!
然而,高不凡还不知道的是,这个王远知后来还活到了大唐贞观九年,足足活了一百二十六岁,真不是一般的牛比。
且说高不凡和魏征又聊了一会便开饭了,酒足饭饱后,魏征便提出告辞回去向卢太复命。
高不凡和夏管家亲自把魏征送过了吊桥,后者这时才醒起一件事,提醒道:“高公子暂时不要动身前往洛阳,据传今年的战马上交规矩有变,暂时先等一等,免得到时白跑一趟。”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不会又临时加额?”
魏征摇头道:“那倒不会,不过交割的地点可能会改为涿郡,皇上明年初就要御驾亲征了,前线大军急需战马,与其送到洛阳再中转,还不如由各地马场直接送到涿郡去。”
“这事定下了?”高不凡问。
“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就等朝廷的公文下达。”魏征说完翻身上马,挥手作别而去。
对高不凡来说,只要不是临时增加配额,战马送去洛阳,还是涿郡的区别都不大,因为二者的距离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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